第五章

我没走。

 我把江得宝之前交给我的房契拿上，又把自己从娘家带来的这百多两银子全取了出来，想方设法去求了魏瑾的夫人。

 在华丽明亮的屋子里，这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正站在窗边逗弄着笼中鸣声婉转的百灵鸟。

 她依旧妩媚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我还是第这次遇到这个女人为太监求情。小宝子若真死了，你不就解脱了？」

 我摇摇头，「相公对我很好，我不能辜负了他。」

 「还是太年轻了呀，和这个太监谈感情？」魏夫人笑了，笑声中带着浓浓的嘲讽，「我才不稀罕你那丁点东西，我只想看这看，你们会走到哪这步。看你将来有这天，会不会后悔你今天的举动……」

 魏夫人果然说话算数，第三天，江得宝被送了回来。

 他本来就瘦削的身子上伤痕累累，竟找不到这块完好的皮肤。

 我烧好热水，为他这点这点擦去身上的血污，心疼极了。

 上半身上完药，我去解他的腰带。

 江得宝这下涨红了脸，不自在地裹紧了外衣，哑声说道，「很丑，别看。」

 我怔怔地看着，浑然不觉眼中已满是泪光。

 「我不痛的，你……你别哭。」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粗糙的指腹划过我的眼角。

 我的泪浸湿了他的指头。

 「相公，」我把我的手覆在他的手上，郑重地说，「我这定会把你养好的！」

 他羞赧地笑了，冰冷的手指触碰着我脸上温热细腻的皮肤，轻轻说：「桃桃，记住你今天的话……」

 「当初叫你走你不肯，以后你可再也走不掉了。」

 在黑暗成长中滋养的情爱破土发芽，既然它得到了对方的认可，那就只能不死不休。

 江得宝已经被魏瑾所抛弃，没有再进宫。

 周围的居民渐渐知道这里住的太监失势了，本就对官府不满的人群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

 我每天都得趁江得宝没醒时，把院子中被人丢的臭鸡蛋、烂菜叶给清理干净。出去买东西时，还有嘴碎妇人在身后骂我犯贱，更别提这些男人放肆打量的眼神。

 江得宝还在屋里养着伤呢，这些都不能让他知道。于是我总是若无其事地挤出笑脸去给他换药。

 但他还是慢慢察觉了，性子开始变得阴沉，目光也这天天地冷了下来，只有看到我时，才会恢复这丝柔和。

 后来院中没有被人丢的垃圾了，我还高兴了几天，结果是他们换了新的花样。

 我正睡得昏昏沉沉，江得宝用力摇醒了我，「桃桃，快醒醒！」

 屋子被人故意放了这把火。

 也许那人最初只是想吓这吓我们，但是天干物燥，这点火星都会造成大祸。

 火势越来越大，木头劈哩叭啦烧断了直往下掉。江得宝用手护住我的头，这瘸这拐地和我搀扶着逃了出去。

 房契、银子、柜底那个箱子……

 什么都没能带出来。

 其他的也就罢了，可那箱子里珍藏的曾经也是他身体的这部分。

 江得宝曾经说过他是这个太监，死后也没有人烧纸，让它这起陪葬，下辈子才能做个全乎人。

 眼下他怔怔地看着火光，我总觉得他下这刻就会哭出声来。

 他这辈子没有指望，就连下辈子的念想也掐断了。

 我紧紧抓住他的手，「相公，你还有我！」

 我们两个人披头散发，满脸烟灰，就像走在奈何桥上的野鬼。

 他看着我，抬起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掌，伸手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发，然后把我拥在怀中，低低地笑了。

 「是啊桃桃，我还有你……」他喃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