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77年10月，知青下乡点胜利村。

    聂雨墨浑身湿漉漉，狼狈敲开了村长的门：“马伯伯，您之前说您在海岛当兵的大儿子想娶我，我想问问您，他现在还愿意娶我吗？”

    “闺女！你这是咋了？快进来烤火。”村长把身上的棉袄披到聂雨墨身上，把人拉进来。

    “嗨，我家那小子上次部队放假回来一眼就瞧中了你，做梦都想讨你做媳妇嘞！咱马家的男人最疼媳妇。我儿子又是军人，最是正派有担当！”

    “你相信我！你们结婚后，他一定会对你好！一直对你好！”

    一直对她好……

    可今天，曾承诺一直对自己好的顾亦，却不顾她肚子痛，把她赶出屋，赶到夜雨下。

    聂雨墨压下心头刺痛，虚弱笑：“好，那我和您大儿子结婚，跟着他去海岛随军。”

    “好好好，闺女你相信叔的眼光！我这就批条子，半个月后咱就能出发去海岛。”

    事情说定，聂雨墨借了村长的手电筒和雨伞，迎着风雨慢慢走回知青所。

    每走一步，凉意如刀撕扯着她的小腹，今天她来月事，疼的满床打滚的时候，顾亦不顾她的哀求，强行把她拖到雨里——

    被雨淋湿的那一刻，她终于不想再爱顾亦了……

    十多年的情意，也终究走到了结束。

    哆嗦着回到知青土坯屋，聂雨墨却听里面传出对话。

    新知青许莹声音软软的：“顾大哥，雨墨姐这么晚了都还没回来，要不我们还是出去找找吧？”

    “你别管她。”

    是顾亦的声音，从前只对聂雨墨好的男人，此刻话如冰渣：“说她几句就耍脾气出走，就算出事儿也是她自找的。”

    聂雨墨后退一步，眼眶忽得湿润。

    是她耍脾气走吗？

    明明是顾亦扯着她手臂，把她拖出门外，冷脸骂她。

    “大晚上你把莹莹的被子弄湿，她睡哪？这土胚屋是我一手盖起来的。既然你容不下莹莹，那就滚出这屋子。”

    聂雨墨从不知道，短短半年，从前疼她爱她的顾亦会完全变了一个人。

    从前，因为她一句喜欢吃桑葚，顾亦半夜偷偷爬起来，把京市政委大院里的那颗桑葚书撸秃了，被顾伯父追着大院打。

    因为知道她要下乡，他背着顾伯父顾伯母偷偷报名跟着她来了胜利村。

    还说：“我们指腹为婚，你早晚要嫁给我，我不跟来看着，你要是被其他男人叼走了我找谁哭去？”

    但自从半年前，海城来的新知青许莹来到知青所后，他对她的疼爱就慢慢给了许莹……

    “回来了还不进来，杵在外面让其他知青看闲话？”

    顾亦的斥责打断聂雨墨的思绪。

    她抬头看去，才发现屋内的两人已经穿戴好走到了门边。

    许莹冲她怯怯一笑：“雨墨姐，顾大哥说我被子湿了，着凉了不好，特地叫我去他屋里睡。”

    暗自得意的语调，针一样刺向聂雨墨。

    许莹惯爱玩这种把戏，老喜欢争夺顾亦疼爱，之前聂雨墨总会忍不住嫉妒委屈，会闹。

    但现在，她只默默让开。

    而从前对她言听计从，温柔耐心的顾亦冷冷道：“以后不要再大半夜跑出去惹人嫌。”

    男人眼里的厌恶，瞬间抽干了聂雨墨的力气。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她苦涩一笑，低声喃喃：“你放心，我半个月后就离开，到时候就不会惹你嫌弃了。”

    聂雨墨换掉衣服，理清自己已经到了凌晨。

    新的一天到了。

    她从行李箱拿出一本画册，册子上是她画的婚礼，各式各样的婚礼，她曾经幻想着有一天，会和顾亦用上。

    但如今，这辈子恐怕都应不上了。

    她数了数，正好15张。

    她拿出一张，抚了抚炭笔下顾亦的温柔笑脸，随后忍着泪，刺啦一声撕掉。

    画册上的婚礼，只剩14场。

    距离她去海岛倒计时，只有14天。

    距离她彻底离开顾亦，也只有14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