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桑桐深吸口气，长长吐出：“每个人对休克的反应不一样，痛感、昏睡时间都不同，唯有这个解释才说的过去。”</p>“那凶手你可有线索？”</p>
刺史单刀直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p>
“此人预谋杀人，事先有准备，能埋伏在那附近，必然提前知晓死者的行动轨迹，起码也是他身边熟识之人。”</p>
桑桐一边思索一边飞快的说道：“熟人作案，从杀人动机分析，死者除了县令这个官职外，身无长物，不是谋财，那剩下的就是情杀，或是仇杀。”</p>
“死者身边可有关系相近的女子？”</p>
“没。”</p>
师爷冯夷立马回道：“县令自丧妻后，专心政务，每日家中县衙两头跑，根本无暇顾忌其他，要说亲近的女子，恐怕只有家中老母和买来伺候她起居的婢女。”</p>
“此二人现在何处？”</p>
“命案发生时，老夫人携婢女正在大殿参拜，本官封锁了消息，没让人知会她们。”</p>
桑桐疑惑的看向秦昭。</p>
人死却不通知家属，这是何故？</p>
秦昭看懂她眼中的意思，急忙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尤家人丁单薄，尤兄他少年丧父，青年丧妻，儿子也在去年走了，只剩下他与老夫人相依为命，谁知连他也横遭祸事，老夫人身子一向不好，我怕她受不了这连番打击，再出什么事。”</p>
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古最痛，莫过于此。</p>
桑桐表示理解。</p>
“但此事终究要知会她......”</p>
秦昭叹了口气，挥手示意外面的人去传话。</p>
“说起老夫人，卑职想起一事。”</p>
殿外一衙役突然出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秦昭道：“快说。”</p>
“今日卑职在大殿附近当值，正遇到老夫人和那婢女说话，好似有意将她和许配给县令大人......”</p>
“此话当真？”</p>
秦昭急问。</p>
那衙役忙不迭点头，“卑职亲耳所闻，一字不差，这话宝哥也听到了......”</p>
他看向陈宝，陈宝默默点头，有些心不在焉。</p>
而听到这番话的另外几个衙役也开始频频朝里面探头，桑桐注意到这一幕，招他们进来，“你们有话说？”</p>
“没，没有。”</p>
当头的衙役下意识摇头，但看到桑桐陡然沉下来的眼神，心中一个激灵，赶忙道：“我就是想起听人说过，我们中间有人喜欢那婢女。”</p>
“谁？”</p>
几人低头不语。</p>
但其中一人有意无意的看向陈宝，这细微的动作自然逃不过桑桐的眼睛，她径直对陈宝问道：“你喜欢那女子？”</p>
面对她的询问，陈宝犹豫了下，点点头。</p>
立马有人抚掌道：“这不就找到了嘛，既是熟人，又清楚县令的行动路线，还有感情纠纷，每一条都满足。”</p>
“你什么意思？”</p>
陈宝当即沉了脸，看向说话的衙役，“尤大人待我恩重如山，我怎么会害他。”</p>
“那可说不准。”</p>
那人嗤笑一声，“像你这样地痞出身的人，哪儿知道什么叫做知恩图报，万一听到老夫人有意把婢女许配给尤大人，因情生恨，起了杀心，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你有佩刀，还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案发时，现场除了你，只有一个桑姑娘。”</p>
“不是她，那就只能是你咯。”</p>
“不然你怎么解释这个时辰不去寺中巡视，反而出现在那般偏僻的地方？”</p>
“王序，我知道你和宝哥向来不对付，但杀人这种事怎么能浑说？”</p>
和陈宝交好的人看不过去，开口帮腔。</p>
不说还好，这一说，激起了那名叫王序的衙役的不满，“我这叫合理推测，怎么，他能指认人家姑娘杀人，一到他跟前，连提都不能提了？”</p>
“你这叫什么话，我......”</p>
少年还欲分辨，被陈宝拦住，他不看王序，直接对桑桐道：“先入为主冤枉了你，害你被当众羞辱，是我对不住你，待抓到凶手，我任你处置，绝无怨言。”</p>
说着他躬身作揖，深深一拜。</p>
然后站直身子，又道：“那条路是从寺中到客宿厢房的一条捷径，我从老夫人处听到她想许婚的消息后，心里乱的厉害，就想去找大人说明心意，求他不要娶小莲，但我有公务在身，不敢擅离职守太久，便同寺中师傅问了这条小路，抄近道过去。”</p>
一去，便撞见了她持刀行凶那幕。</p>
继而有了后面种种误会。</p>
“人不是我杀的，我爹娘早死，自幼在街头混日子，饥一顿饱一顿，要不是尤大人赏识，我根本没机会进到县衙当差，他对我有再造之恩，我再没良心，也不至于为了一桩不确定的婚事害死他。”</p>
陈宝神情诚挚，认真解释着。</p>
刺史和秦昭他们垂着头若有所思，没有任何反应，桑桐迎着他的视线，平静道：“我知道不是你。”</p>
“你信我？”</p>
陈宝诧异。</p>
他可是害她挨了一鞭，丢了脸面，险些被人围殴，没想到第一个肯信他的，居然会是她！</p>
“你是从我采药那个方向过来的，要杀了人再绕回去，然后状若无事的出现在我面前发难，时间不够。”</p>
桑桐直言：“在知晓我是医者，所有人都在怪你擅断冤人时，你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想到尤大人原本还能活。”</p>
细微之处骗不了人。</p>
尤县令之死与他无关，这一点，桑桐早就确认过了。</p>
“多谢你。”</p>
陈宝垂着肩，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桑桐摇头，“查案缉凶之事，以事实为依据，沉冤昭雪，我只是说了实话，但有件事我想问你。”</p>
“姑娘请说。”</p>
“开光大典定在未时正，尤县令要出面主持，我碰到他时已经过了午时正刻，他不在大殿准备，为何会出现在那儿？”</p>
桑桐问完，陈宝朝尤戴春的尸体抬了抬下颌，“姑娘你看，尤大人穿的便服。”</p>
“其他大人上山骑马，坐轿，坐马车，独他俸禄微薄，常拿去接济穷人，日子过得捉襟见肘，所以只给老夫人雇了驴车，自己步行上山，又嫌沿途灰尘杂物太多，弄脏了官袍，提前让人把官袍带上山，放在了厢房里，临到要用的时候，再过去换，这事儿大家都知道。”</p>
桑桐点头，“原来如此。”</p>
望着心平气和说话的两人，王序冷哼一声，不再作声。</p>
“既不是情杀，那就是仇杀了。”</p>
沉默良久的刺史突然出声：“尤大人可有与人结仇？”</p>
“那就更不可能了。”</p>
秦昭苦笑：“尤大人为人谦逊温和，与人友善，怜恤下属，衙门里的人和桐花县的百姓对他十分仰慕，没听说有什么仇家。”</p>
此案一时无解，殿内死寂。</p>
桑桐想了会，俯身握住竹竿儿，在创腔里挪了挪，东戳一下，西戳一下，她的动作很快引起了秦昭的注意，“桑姑娘，你这是做什么？”</p>
“凶手用的是短刀。”</p>
桑桐回了句完全不搭边的话，自顾自道：“若是长刀，自后背贯入，刺穿肺部，应当会从胸前破皮而出，但死者胸前只留下一点淤血，说明刀身长度不够。”</p>
“综合创腔倾斜角度还有深度计算，凶器刀身近八寸。”</p>
“单刃。”</p>
“弧形刀口。”</p>
探完创腔，桑桐把细竹拔了出来，谁知和着血带出了一些肉丝，四周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她充耳不闻，只盯着那细竹，然后用放在一旁的小刀和细竹一起，扒拉开死者背部的创口。</p>
皮肤被脓肿顶起，和肌肉层分离些许，剜除肿块后，更有一部分的空腔，她就那样专注的在创口里翻看许久。</p>
然后缓缓抬起头。</p>
“锯齿状薄刃，八寸单刃刀，这凶器，我见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