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楚玥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轻松。</p>宫墙深深，锁尽了她太多的欢欣，这一刻，实在是解脱。</p>
大概是太累了，眼皮子似有千斤重。</p>
她其实很想睁眼看看死后的世界，却怎么也睁不开。</p>
“莲心，你说姑娘怎么还不醒啊？”</p>
“要不要告诉侯爷和夫人，再请大夫来瞧瞧。”</p>
谁的声音？</p>
“哎，你看，姑娘的手好像动了下。”</p>
“真的！姑娘！姑娘！”</p>
楚玥觉得这声声的呼唤很是耳熟，很用力的睁开了眼，入目的一切却十分陌生。</p>
“姑娘，你可算醒了！”</p>
楚玥看着眼前的面容，诧异道：“莲心，你，你怎么会在这？”</p>
莲心糊涂了，“姑娘，奴婢不在这在哪啊？”</p>
楚玥注意到了莲心对她的称呼，“你，你叫我什么？”</p>
“姑娘啊。”莲心快哭了，“莲冬，姑娘怎么看着那么奇怪啊？”</p>
莲冬？</p>
她又看向莲冬，“莲冬，你，你你也在？”</p>
莲冬这下也吓得不轻，“姑娘，您到底是怎么了？磕到脑袋了？”</p>
楚玥猛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瞬间给自己疼得倒吸了口冷气。</p>
这么疼，鬼应该是没知觉的，</p>
所以她现在应该不是鬼。</p>
那不是鬼是什么？</p>
她缓缓抬眼，打量起自己所处的环境——</p>
月白色软菱纱帐，紫檀珐琅四君子图屏风，红木荷花纹架子床……</p>
这，这不是她出嫁之前的房间吗？</p>
她怎么会在这？</p>
难道人死了以后就回家了？</p>
不对！</p>
她有痛感，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鬼。</p>
所以——</p>
她没死？</p>
不光没死，还回到了很久以前？</p>
她眼皮一颤，镜子！</p>
连鞋都没穿，她飞奔着下床，扑到了梳妆台前。</p>
镜面里的一张玉软花容的面庞登时映入眼帘，</p>
这么年轻美好、能掐出水一样的皮肤，一看不是二十九岁的楚皇后能拥有的。</p>
难道她真的回来了？</p>
两个丫鬟都被她这诡异奇怪的举动吓傻了，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生怕她下一步会有什么骇人之举。</p>
楚玥咽了咽口水，做最后的确认，“今年，是哪一年？”</p>
莲心和莲冬这下脸都白了。</p>
她们姑娘不会真傻了吧。</p>
见这两人不说话，楚玥急了，“到底是哪一年？”</p>
莲心颤着嗓子，“太，太成十七年。”</p>
太成十七年？</p>
楚玥身子一软，瘫倒在地。</p>
莲心、莲冬二女赶忙将人扶到一旁的圈椅上，“姑娘，您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p>
楚玥捂着胸口，好半晌才消化了自己回到十三岁的这一事实。</p>
“阿软醒了？”</p>
门外忽然响起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p>
楚玥周身一僵，强按捺住发抖的手心，难以置信的看过去。</p>
就看到一美貌的少妇神色焦急地赶了过来。</p>
她梳着百花髻，身着石榴红色的交襟长裙，薄施粉黛，袅袅婷婷。</p>
堂堂信阳侯的夫人，无论是姿色容貌，还是家世门第，哪一样不是上乘的？</p>
这样娇艳的人儿应该就是一生得意圆满的才是。</p>
可楚玥知道，</p>
上一世，她们母女都没有圆满。</p>
她为了自己贤后的名声，看着自己的夫君一茬茬的选秀纳妃；</p>
而母亲呢，</p>
父亲和其表妹青梅竹马的那段情谊，始终是横在母亲心头的一根刺。</p>
上一世，自她记事起，母亲和父亲之间就有些怪怪的；</p>
一开始她不明缘故，后来才偶然得知，母亲在父亲的书房收拾陈年旧物时，发现了一个上绣着茹”字的香囊。</p>
而“茹”，正是她那位表姑姑的闺名。</p>
她不知道父亲对那枚香囊是否有做出过解释，但她知道，母亲早在父亲的不干脆和不坚定中死了心。</p>
“阿软？想什么呢？”一双柔软温暖的手贴上她的额前，温婉柔和的声线飘进耳中。</p>
楚玥眼眶一酸，豆大的泪珠就掉了下来。</p>
江氏心里一急，将女儿搂到了怀里好声哄道：“好乖乖，怎么了这是？”</p>
“做噩梦了？还是哪里不舒服？”</p>
“可要娘亲再叫个大夫来看看？”</p>
楚玥扑在母亲的怀里，闻着熟悉又久违的馨香，眼泪止不住的倾泻而下。</p>
深宫十载，她好累，好想娘亲。</p>
每次心里委屈了、难过了，她都只能一个人在深夜里偷偷藏在被褥里哭一会，还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p>
生怕被宫人听见，传出去说她这个皇后不端庄，更有甚者猜测她莫非是嫉妒哪个妃嫔受宠吃飞醋了？</p>
嫔妃可以拈酸吃醋，她是皇后，她不可以！</p>
所以再怎么不易，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p>
有些事，当你只有一个人，或许咬牙挺一挺，也就过去了，事后甚至能淡然一下，言一句不过如此；</p>
可当身边有了可以依赖和撑腰的人，那些不值一提的委屈和心酸就会霎时被无限放大。</p>
就像此刻，楚玥抱着母亲，其实有许多话想说，但喉咙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只呜呜咽咽的流眼泪。</p>
女儿娇生惯养了十几年，从来没这么哭过，江氏一时心疼坏了。</p>
一边拿着帕子给女儿擦眼泪，一边耐心的柔声哄着，“阿软不哭，娘在这呢~”</p>
“不哭了不哭了，有娘在呢，没事的。”</p>
楚玥刚要止住的眼泪被这句“有娘在呢”再次触动，这次直接是嚎啕大哭。</p>
是啊，现在的她，有娘在身边，有娘可以依赖，可以抱着撒娇；</p>
可是上一世，从进宫到去世，她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p>
楚家的阿软，从进宫那一日就已经死了，</p>
活下来的是冰冷端庄的楚皇后。</p>
楚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哭了多久，江氏就耐心的哄了多久。</p>
等她哭累了，才终于安静下来；</p>
江氏抱着揽着女儿，走到一旁，将她按着坐在梳妆台前，接过丫鬟们递来的温热帕子，“来，敷会眼睛，否则哭了这半日，明儿个眼珠子必然肿的核桃似的。”</p>
楚玥粉嫩的小脸上满是泪痕，一抽一抽的，还打了两个哭嗝，那小模样，可笑又可怜。</p>
江氏执着帕子，替女儿敷了会眼睛，又让下人取来两枚煮鸡蛋，剥去蛋壳，再捏着雪白的鸡蛋在女儿的眼睛处来回滚动。</p>
刚煮好的鸡蛋温热，因哭泣太久而酸涩肿胀的眼眶被这温热熨帖，舒服得让人想睡觉。</p>
短短的这几刻钟，楚玥却觉得像历经几生几世那么漫长和心累。</p>
趁着母亲给她敷眼睛的功夫，楚玥也慢慢地收拾了心情，让自己沉静下来，好好地思虑一番，一切都还没有开始的这一世，她要怎么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