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化作烟雾，飘飘然站在一旁。</p>

    阿娘对面满脸委屈的小女孩，是六岁的我。</p>

    我心疼阿娘怀孕了，却连盆炭火都没有，好不容易找父亲求来了，却被阿娘指责。</p>

    我想不通。</p>

    “我求了，父亲给了，就是我应得。”</p>

    “父亲若不给，我就抱着他的腿不让他去上朝，若还是不行，我就去偷去抢去骗，总之是我应得！”</p>

    阿娘气得抚了抚胸口。</p>

    “羽儿，你跟你哥哥姐姐不一样，你大姐姐盛兰是宠妾所生，有体面。”</p>

    “你二哥哥盛平是嫡母所出，有尊贵。”</p>

    “他们才是主子，我是卖身进来给父亲换药钱的，你比不了他们，你一味逞强，会毁了自己的！”</p>

    我仰着脖子，争辩道。</p>

    “大姐姐也是庶女，可她就能穿金戴银，嫁得高门。”</p>

    “我冷的睡不着觉，苦苦求来一盆炭火，也是错。”</p>

    “阿娘，为什么顾小娘能得宠，能护住自己的孩子，你就不能？”</p>

    阿娘气得柳眉倒竖，在我身后重打了几下，我疼极了，依然倔强的咬着牙不哭。</p>

    我没有错。</p>

    那些脑满肠肥的上等人才应该安分守己，他们微微一张口，就能碾死一条人命。</p>

    出身卑贱本就是不幸，难道还要忍着压迫不抗争，任凭上等人把自己的一切都剥夺吗？</p>

    后来，阿娘难产，一尸两命。</p>

    阿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嘱咐我。</p>

    “过刚易折，羽儿，你要学会藏锋，好好的活下去。”</p>

    六岁的我抱着阿娘逐渐转冷的身体哭到晕厥。</p>

    十六岁的我站在一旁，满脸是泪，大脑一片混沌。</p>

    “羽儿。”</p>

    我转身，看到浑身白光的阿娘，清丽，慈祥，像是天上的神仙。</p>

    她把我抱在怀里，一下下抚着我的后背。</p>

    “羽儿，这些年，阿娘一直陪在你身边，可惜阿娘无用，不能挡住那支箭，你疼不疼啊？”</p>

    我泪如泉涌，抱紧了阿娘，贪恋的嗅着她身上的味道。</p>

    “羽儿，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了，你要好好活下去。”</p>

    我抓紧了阿娘的手，哭的声嘶力竭。</p>

    “娘，你带我走吧，带我走，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你带我走吧！”</p>

    阿娘的身影逐渐透明，最终成了一场空。</p>

    我拼尽全力，还是什么都抓不住。</p>

    意识渐渐清晰，我听到顾小娘柔肠百转的哭声。</p>

    “新皇登基，是羽儿拼死送的血诏，她伤的那么重，我心疼的要死。”</p>

    “你却压下一切，将功劳都给了二公子。二公子得了新皇青眼，主君升至四品，羽儿呢？什么都没有！”</p>

    阿娘死后，父亲把交给顾小娘抚养，她待我视如己出。</p>

    父亲素来宠爱顾小娘，耐心的哄着。</p>

    “皇上知道羽儿的功劳，这就够了，她的名声要紧，此事不宜张扬，给她找个好夫婿，才是最重要的。”</p>

    我艰难睁眼，身下的枕头湿了一片。</p>

    肩上绑着厚厚的绷带，右臂冰凉，感受不到疼，怎么都动不了。</p>

    我躺在床上，满心绝望。</p>

    萧王顺利登基，我送血诏有从龙之功，就算失了身又如何？</p>

    什么狗屁清白，只要新皇嘉奖我，就没人敢对我说三道四。</p>

    父亲剥夺了我被嘉奖的机会，把我的骨血吃干抹净，用我的功劳换自己官运亨通。</p>

    然后故作仁慈的给我找个‘好夫婿’，从指缝中漏出一点利益给我，就算不辜负我？</p>

    凭什么？</p>

    凭什么父亲生了我，就能左右我的人生？</p>

    丫鬟竹影大喊一声，“三小姐，您醒了？”</p>

    父亲和顾小娘焦急的闯了进来。</p>

    顾小娘肿着眼睛，握着我的手哀哀的哭。</p>

    “羽儿，你终于醒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我怎么跟许家姐姐交代啊。”</p>

    阿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