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躺在空荡荡的床上，我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发呆，开始回想和胡淑月有关的一切。

 她是赵廷敬战友的遗孀。

 赵廷敬和她丈夫是过命的兄弟，自然而然接过照顾她的担子。

 刚开始，他对胡淑月的帮助不至于事无巨细，还嘱咐我尽力而为就好。

 可到后面越来越不对劲。

 从一开始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到后面的瓜果蔬菜肉蛋奶。

 恨不得把整个家搬空送给她。

 从最初的帮忙装修搬家，到后来的守夜哄睡，xx

 或许赵廷敬自己都没发现，每当提起胡淑月时，

 他早就从平静无波变成哪怕只提到一个胡字都会眼神发亮。

 [胡同志算是我嫂子，我们能帮一把是一把]

 [淑月同志一个人不容易，就让她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淑月干不了粗活，你帮她洗衣服也是顺手的事]

 两个人的小家不知何时挤进第三个人，

 胡淑月见缝插针，一点点占据了赵廷敬的内心。

 去年，她跑来给赵廷敬送了将近一个月早餐。

 胡淑月比公鸡还准时，每早六点准时敲响我和赵廷敬的房门。

 我几次询问她缘由，胡淑月只一个劲儿摇头。

 必须亲自把早餐交到赵廷敬手中才羞涩跑开。

 我一头雾水，搞不清前因后果。

 就问迷迷瞪瞪还没睡醒的赵廷敬，

 [她为什么给你送早餐]

 赵廷敬把早餐随手扔到一边，拉着我回到床上要睡回笼觉。

 [路上遇到，顺手帮她赶走几个地痞流氓，也不至于天天扰人清梦吧]

 [她做的东西简直是糟蹋粮食，哪比得上你万分之一]

 我看着赵廷敬这副不甚在意的模样，还告诉他要学会感恩。

 可后来，我简直错得一塌糊涂。

 一天傍晚，

 家属院的大嫂把我拉到墙角，四下张望确定没人才谨慎开口，

 [潇潇妹子，你家赵廷敬陪胡淑月那个小寡妇去看电影了]

 我蹙起眉，觉得大嫂在搬弄是非。

 毕竟赵廷敬在部队待久了，对浪漫一窍不通。

 看电影这种吟风弄月的事在他眼里还不如多训练一会重要。

 就连我百般祈求他也没有答应。

 [你可别不信，我就坐在他们后面]

 直到她精准描述出当天赵廷敬的着装，我手中正在翻炒的锅铲掉落在地。

 胡淑月与她丈夫的感情并不好。

 赵廷敬对此很嗤之以鼻，

 [当初我兄弟没钱没权的穷小子一个，她看不起人家，要死要活得不嫁。后来等我兄弟闯出一番事业，她又死皮赖脸地贴上来]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是啊，我也以为他们会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相交。

 我在婚礼上见过她一次。

 干瘦缩瑟，个头不高，总怯生生地垂眸躲在她丈夫身后。

 我向胡淑月敬酒，她连端酒杯的手都在不住发颤，最后打翻在我身上。

 赵廷敬脸色骤变，替我整理衣物时，毫不留情地评价。

 [上不了台面，一点都比不上你]

 他说的是实话。

 嫁给赵廷敬前，我在文工团工作，父母都从军从政，对他的帮助不可谓不大。

 所以我对胡淑月不存在危机感，只有女人间的悲悯与同情。

 可这件事始终萦绕在我脑海。

 就在赵廷敬要和我亲热时，我问他今天的去向。

 [训练]

 赵廷敬一愣，说出我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我把大嫂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他。

 他掌心摩挲着我的腰窝，斟酌许久才开口。

 [淑月说这是她丈夫生前没能带她看完的电影，我也是怕你生气]

 赵廷敬在撒谎。

 我看了票根，那部电影，明明一周前才上映。

 但我自欺欺人，接受了他拙劣的解释。

 一遍遍告诉自己或许胡淑月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

 一定是的。

 更何况，她是赵廷敬名义上的嫂子。

 可那天的锥心之痛提醒我，他为了胡淑月不惜对女人动手，就连前途都可以放弃。

 后来我知道，是胡淑月改不掉小偷小摸的习惯，顺鸡蛋时被人当场抓住。

 她死不承认。

 大院里对她勾搭有夫之妇早有不满，当场厮打起来。

 赵廷敬生怕胡淑月受委屈，不分青红皂白就大打出手。

 得知真相后，赵廷敬花光家中大半积蓄让我替胡淑月赔礼道歉。

 那天，我被他按着挨家挨户敲门鞠躬。

 [淑月很可怜，照顾她是我们的责任]

 但这场纠纷，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受伤。

 我的丈夫心疼胡淑月，那谁来心疼我？

 他的心疼是用粮票让我替胡淑月做饭。

 是送手套让我替胡淑月洗衣。

 是抛下自己的妻子转头对战友的遗孀前赴后继。

 我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汹涌，很快就染湿了床单。

 用被子蒙住头，赵廷敬早就忘了我怕黑。

 门很晚才被推开。

 他俯身在我脸上留下一吻，

 [潇潇，我好想你]

 我装作睡不安稳翻身，鼻尖都是他身上劣质的脂粉味。

 赵廷敬换上睡衣，坐在床头对着一页纸不停叹气，像是给自己下决心。

 [潇潇，是我们对不起淑月，所以我没有办法…]

 [因为之前那件事她在这里很难待下去，这里面也有你的责任，你就当补偿她]

 [等我有机会，一定第一时间接你过去]

 我背对他，无声流泪。

 等到他熟睡，我起身拿起那张纸。

 工作调动通知书？

 在唯一的随行家属名额上，赫然是胡淑月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