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第4章
莫宵野越听越觉得这是一个格外“悲哀”的故事：人不是只要能喘气就叫“活着”，所有的人生选择，都该是慎重而遵从本心的才对！</p>“那陪她去游乐场的那个男孩......现在怎么样了？”林听试探地追问。</p>
“当时他就没有上跳楼机，是阿喜一人坐进那个设备了......”徐姐再也说不下去了，声音比之前哽咽得更加厉害！</p>
莫宵野见林听抬手抚了抚徐姐的肩膀，便不再开口了，可见她也认为“对聊”该到此为止了。</p>
面对熟人的倾诉，无法做到无情拒绝，尤其是对方还是雇主的情况下，莫宵野觉得今日林听在“分寸”方面，掌握得很好，“适可而止”才是最难做到的。</p>
听到徐姐说阿喜的告别仪式是“海葬”的一刻，不仅是林听，莫宵野也是一惊：这个方式，对于受“土归土”思想感染较深的传统东方人来说，并非容易接受的！</p>
尤其是刚才听到徐姐讲到阿喜父母的事，并不觉得他们是“思想如此开放”之人，是什么原因影响了他们？</p>
“我姨妈......也就是阿喜的母亲，她说阿喜就是被他们的禁锢害死的......”徐姐微微调整了呼吸，“所以从现在起，要给阿喜最大的自由！”</p>
莫宵野听闻她的这番解释，内心的触动还是蛮大的：尽管这些年，很多城市都推行海葬、树葬甚至是花坛葬，但最终能够选择这些埋葬方式的，毕竟是少数。</p>
但若是从人文角度分析，如此一来，确实是让逝者的肉身，以最有益于自然的方式回归了！</p>
“我想去送阿喜最后一程，可以吗？”林听主动征求徐姐的意见。</p>
“当然了！阿喜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因为她说最怀念的就是上中学时，除了学习之外，可以整日与漫画书为伴。”徐姐说到此处，有些激动地攥住了林听的手。</p>
莫宵野与林听对视的一刻，从她的眸中看到了隐隐闪动的泪花，感动的同时也欣慰：起初，自己对钟爱说过想要招聘的，是一个能够从“白纸”状态开始，用心了解这一行业的“新人”。</p>
眼下，看到林听能够从“关怀逝者家属”的角度考虑问题，证明自己没有选错人！</p>
二人抱着多余的收纳箱，往停车区走的时候，莫宵野听到林听主动开了口，“其实......”</p>
莫宵野微微侧头看她，用眼神示意她有话可以直说。</p>
“我答应了徐姐之后，才想起来另一件事。”林听微微停顿，“我好像是晕船的......”</p>
莫宵野明白她的意思：海葬是要出海的，需要在海上待的时间并不算短，对于晕船严重的人来说，可能到头来不是去帮忙，反而更像是去添乱的！</p>
沉默了片刻后，回了她一句，“后天我代替你上船，你站在岸上等我就行，前来吊丧的人之中，应该也有因类似缘由无法出海的。”</p>
“真的吗？！”林听的语调，明显高了几度，“莫姐，你实在是......”</p>
“看出来了：你越来越爱我了！”莫宵野有意逗她，其实也是不愿看到她的情绪太过消沉。</p>
“没错！”林听点头点得坚定，“为了表达我对你的爱意，我请你去吃拉面吧？”</p>
莫宵野看出了她眼眸中的期待感，明白她想表示谢意是真心的，但想要有人陪着她聊聊天也是真心的！</p>
想到那个唤作“阿喜”的姑娘，即便是有人跟她一起去游乐场了，她终究还是孤独地走上“跳楼机”，再也没能回来......于是，便答应了林听的提议，载着她去了附近的面馆。</p>
看着碗里热气腾腾的汤面，莫宵野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也需要倾诉！毕竟没法将雇主与逝者的遭遇，再向参与这起整理服务之外的人讲述，能坦然聊起更多细节的人，好像也只有彼此了。</p>
“听到阿喜‘被催婚’到那种地步，我竟突然觉得‘不被问津’，似乎也不是什么凄凉境遇。”林听忍不住感慨了一句。</p>
莫宵野明白她是在说她自己，“你怎知我和钟爱，就不会催促你交男朋友？”</p>
林听闻言，先是一怔，继而微微扬唇笑了，“莫姐，你就会逗我......”</p>
“我和钟爱自然不是多管闲事的类型，可是你知道吗？很多姑娘在职场上，确实遭遇了被已婚同事催促甚至是逼问！”莫宵野不禁想到了之前，在热搜榜上看到的关于这类话题的讨论，有不少网友都提到了这一现象。</p>
“这倒是......”林听试着用筷子翻了一下面条，“之前看到朋友圈里有老同学提起过：说还没结婚的时候，那些同事会追着问为什么不结？结过婚以后，他们又追着问准备什么时候生孩子？”</p>
莫宵野闻言，不禁微微一顿，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是啊，原来生活中有这么多看似隐形的“催促者”！他们以为只是动了动嘴皮子而已，可若是发生了类似阿喜遭遇时，他们会不会觉得自身其实也是事故的“背后推手”？</p>
“姐，这个面得快点吃，不然会坨！”林听看她的反应后提醒她。</p>
莫宵野这才意识到是自己想得太过投入，显得慢吞吞的，“你也吃！”</p>
当一碗面快见底的时候，林听才再次开了口，“姐......”</p>
“恩？”莫宵野抬眸看向她，见她的眼圈微红，不禁一愣。</p>
“能跟着你和钟爱姐一起学习，真的觉得自己实在太幸运！”林听微微吸了吸鼻子。</p>
“你怎么突然扯到这件事了？”莫宵野的确有些被她的反应惊到了。</p>
“我与阿喜是一样的岁数，可是评估对于‘自由’的拥有度时，似乎还是我得到的更多一些，怎么可能不觉得幸运？”林听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要说在家庭中保持‘相对自由’，兴许是不少人能做到的，可走向工作岗位后，仍能享受这种感觉，却并不容易......”</p>
莫宵野听明白了：是阿喜的种种遭遇，以及刚才对于职场环境的讨论，让林听生出了这样的感慨！“我刚才提及那些，可不是为了让你感恩才说的！”确实不愿时刻将自己对于别人的帮助挂在嘴上。</p>
“我明白的......”林听点了点头，“所以我才越来越爱你和钟爱姐了！”</p>
莫宵野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又戳了戳她脸上的酒窝。</p>
正是因为林听与阿喜的这一层“同学关系”，莫宵野得以第一次走近“海葬”，本是不爱靠近水域的性格，却主动提出要出海！</p>
林听则是与因晕船而不能登船的吊唁之人留在码头，耐心等待着船只的归来。</p>
莫宵野是在船只上，第一次见到了阿喜的母亲：此刻这个女人的眼睛，已经红肿得近乎于两条缝儿，怀中抱着已经与花瓣混在一起的骨灰，准备按照船只行驶的路线，将它们洒入海水之中......</p>
昨夜，莫宵野特意上网查询了“海葬”的一般流程：亲属预约登记、骨灰寄存、等待确认发船日期，而后才是亲属登船，这才明白了为何会选在今日送别阿喜。</p>
因为并不是阿喜的至亲，莫宵野只是作为见证人，安静地站在负责撒骨灰的亲属身后。</p>
看着那与素色花瓣混在一起的骨灰，莫宵野觉得与之前在火葬场见到的还是有所区别：此刻的仪式，似是更盛大一些！船只被特意布置过，相关部门的负责人也到场参加仪式，因为这一安葬方式是根据“节地”生态原则制定的，是受鼓励与倡导的！</p>
“我的闺女啊！你能不能听到妈妈的声音啊？”</p>
莫宵野听到随着骨灰挥洒而出，阿喜的母亲开始哭嚎起来，大概是因为这段时日她哭得太多，嗓音明显是嘶哑的......</p>
“妈妈对不起你啊，都是妈妈把你害了呀！”</p>
莫宵野听得出她所指的是阿喜的死因，在她看来：那一日，若不是逼迫着女儿去见相亲对象，兴许阿喜就不会遭此横祸了！</p>
莫宵野能理解痛失女儿的痛苦，可同时脑袋也是清醒的，尤其是作为一个殡葬行业工作者，更加明白这一点：逝去的人，就好比消散的风，哪怕将其用花瓣包裹着，她也无法回来了......</p>
即便是在她去世后，立上数座石碑，也比不上她仍健在时，对她更包容些，给她更多的自由！</p>
想到阿喜的母亲，能够做出给阿喜安排“海葬”方式的决定，应该是深刻体会到了这一道理：生时无法行万里，那就死后跟随海浪，去到更远的地方。</p>
莫宵野听着阿喜母亲的哭嚎声，安静地看着那些骨灰随着海水消散于波涛之中，刻意将呼吸收敛到了很轻的程度。</p>
船只返航时，比去时开得更快些，莫宵野抬手攥紧栏杆，庆幸没有同意让林听跟来。</p>
出发前，林听还在纠结要不要克服一下自身困难，亲自登船送阿喜最后一程，奈何这个提议被莫宵野否了。</p>
从未有过晕船经验的莫宵野，在船靠岸的一刻，都感觉到脑袋微微犯晕，更何况是明知自身晕船的林听呢？</p>
“莫姐。”林听在莫宵野踏上码头的一刻，立即抬手扶住了她的胳膊。</p>
“顺利替你达成了心愿。”莫宵野明白：等待的过程，一定是煎熬的。</p>
“谢谢你。”林听说着，轻轻环抱住了莫宵野。</p>
莫宵野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做出这一举动的瞬间才意识到：自己八成是受了游卓然的影响，才形成了这样一个安慰旁人的“习惯动作”！</p>
离开码头前，莫宵野又回身看了一眼远处的大海，见它与天空之间，像是没有了明确的分界线似的，这一刻，反而感到了释然：归入大海的骨灰，确实像是去了更广阔的世界。</p>
莫宵野开车载着林听，并未直接将其送回家，而是去了钟爱的住处。</p>
钟爱早已准备好了烧烤所需食材，在家中等待二人的到来，因今日没有预约单需要完成，三人便相约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顺便再聊一些关于“独生女”的话题。</p>
尽管林听并不确定自己的亲生父母，是否还有其他子女，但跟着奶奶成长的过程中，家中确实只有一个孩子，也算符合“独生女”的标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