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小块墨迹在纸上晕染开来，他又迅速添了几笔。</p>“各房都送了？”谢淮序再次确认道。</p>
“是，世子。”</p>
墨竹很是费解，帕子向来是女子贴身之物，谁承想这位少夫人居然不按常理出牌，在府中到处送，不仅姑娘公子，就连扫撒的丫鬟婆子都得了。</p>
“世子，少夫人此举，是否有失妥当？”</p>
谢淮序继续手中画作，笔尖点墨，落在纸上便有了生机。</p>
他与谢淮南从小斗到大，昨日是他冲动了，事后想起来，也颇觉懊恼，谢淮南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p>
谢淮南这个人，外表看起来风流纨绔，实则心思缜密，手段狠辣，且极善隐忍。</p>
他永远忘不了，三年前谢淮南假传消息，将他引至敌人包围圈，几乎将他置于死地，待他死里逃生，谢淮南却站在父亲身边，似笑非笑道，“大哥真是福大命大。”</p>
他恨！恨谢淮南歹毒，也恨谢淮南的奸计让他与祝落衡擦肩而过。</p>
而谢淮南这次之所以会这么做，无非就是想利用祝卿安来给他添堵罢了。</p>
只是，没想到，祝卿安会这般化解。</p>
一方帕子而已，谢淮序吐出一口浊气，忽略掉心中那点不快，淡道：“并无不妥，所有人都有，就相当于没有。”</p>
顿了顿，又加了句，“回头让人查查，谢淮南手上的那块帕子到底是怎么回事。”</p>
“是。”墨竹一点就通。</p>
谢淮序不再言语，他专注于笔下的方寸世界，五只憨态可掬的猫跃然纸上，或扑蝶，或捕雀，或懒洋洋地晒太阳，还有两只在嬉戏，毛茸茸的，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画中跳出来。</p>
随后落款，收笔。</p>
“稍时你将此画送去松涛苑。”</p>
墨竹有些诧异，谢淮序善丹青，以人物，花鸟竹石见长，画猫倒是头一回，没想到这画居然是为五公子画的。</p>
不过想到五公子忍痛割爱，拿一只猫换一幅画，倒也释然。</p>
世子的画作与五公子的猫一样难得。</p>
只是……</p>
“世子既要讨少夫人欢心，为何不让人告知那猫是您送的？如此这般，少夫人也只承五公子的情。”墨竹不解。</p>
“墨竹，你的话太多了。”</p>
“小的多嘴。”</p>
墨竹离去后，谢淮序独自坐在房中，沉默了许久。然后，他走到了房间的一角，轻轻地打开了一个隐藏的暗格，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精致的卷轴。</p>
他小心翼翼将画卷放在桌上，缓缓展开。布帛之上，一妙龄女子着鹅黄色的绫罗衣裙，眉眼间带着温柔的笑意，低着头轻抚着琴弦，仿佛能听到美妙的琴音传来。她的凌云髻上插着一支珍珠玲珑八宝簪，更显得高贵典雅，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独特的灵动气韵。</p>
谢淮序凝视着这幅画，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柔情，心中涌起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p>
最后，他轻声说道：“她和你一样聪慧机敏。”</p>
祝卿安转身落泪的一幕，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p>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只是，她不该入国公府的，深宅才是个是非之地啊。”</p>
送她猫，仅是因为冤枉了她，心中有些过意不去，略作补偿罢了，不想告诉她，是不想让她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避免不必要的麻烦。</p>
谢淮序轻轻地抚摸着画布，指尖所及之处尽是眷恋。</p>
“公子，三姑娘来了。”</p>
墨竹在门外通报。</p>
谢淮序回神，收回手指，缓缓将画卷卷起，“进来吧。”</p>
谢乐瑶端着托盘走进房门，瞧见画中一角，还未看清，谢淮序已将画卷放回了暗格之中。</p>
“乐瑶，找我可有事？”</p>
“园子里桂花开了，母亲亲手做的桂花糕，送来给你尝尝。”谢乐瑶红着眼，不情不愿道。</p>
“昨日去给母亲告状了？”</p>
谢淮序看着盘中黄澄澄的桂花糕，味蕾不自觉泛甜。</p>
“哼，你们都被祝氏蛊惑了，连母亲也不向着我了。”</p>
谢乐瑶满脸不服气。</p>
她走近，从托盘中端出一小碟精致的糕点，放在桌上，“我都受伤了，母亲不安慰我，反而使唤我给你送糕点。”</p>
“那你知错了吗？”谢淮序说着，拿筷子夹了一块，放入口中。</p>
“我有什么错？”谢乐瑶仍嘴硬，“本来就是她不检点在先。”</p>
“乐瑶，慎言。你总是这般出言无状，她打你一巴掌，你一点也不冤。”</p>
口中的桂花糕清香，没有甜到发腻，谢淮序尝了一块，还想吃一块。</p>
“大哥！”谢乐瑶收走了盘子，气呼呼地往外走，“还是母亲最疼我，她虽训了我，但是这会儿已经派人叫祝氏过去训话了，我要去看看，母亲怎么给她立规矩。”</p>
“什么？”谢淮序收回被晾在半空中的手。</p>
陶然院里，祝卿安细细品着新出锅的桂花糕，空气里都是香甜的味道。</p>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是小丫鬟走进来传话：“少夫人，夫人请您过去一趟。”</p>
赶在后面进来的拂冬显得有些迟疑，脸色也不太好看。</p>
“怎么了？”祝卿安察觉到拂冬的异样，轻声问道。</p>
“少夫人……”拂冬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奴婢一路走来，听到了好些不堪言论，不知是谁传出的，说世子嫌弃您，不愿与您同房，您耐……耐不住寂寞，勾……勾引二公子……”</p>
她越说越小声，熙春几人也当即变了脸。</p>
祝卿安听后，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心中涌起一股怒火。</p>
“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p>
说完，她大步走出房门，随小厮朝着兰园走去。</p>
兰园。</p>
“说说吧，怎么回事？”</p>
天气日渐寒凉，王夫人膝盖上的陈年旧伤又开始隐隐发疼，她斜倚在榻上，腿上盖着一个厚厚的毯子。</p>
谢乐瑶一脸不善地等着王夫人发落祝卿安。</p>
祝卿安抬头看了眼，到底是亲母女，王夫人大概因为那一巴掌有些迁怒。</p>
“母亲，事情始末想必小姑已经告诉你了。”她不徐不疾道，“小姑用词不当，实在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该说的话。”</p>
谢乐瑶一听她先告状，又自知理亏，鼓着腮帮子偏过了头。</p>
“可她毕竟是你小姑，于情于理，你不该打她。”王夫人还在护短。</p>
“母亲，如今我是国公府的少夫人，有些话传出去，损的是世子的声誉。世子现在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多少人等着拿他的错处，您是世子的母亲，也该为他的前途想想吧？”</p>
王夫人曾经也是天之骄女，误入一段错误的婚姻，又当了一个失败的母亲。</p>
祝卿安说得直白，王夫人有瞬间的难堪，脸色一变，“这我又何尝不知？若不是你在众人面前与小叔牵扯不清，又何至于发生这样的事？”</p>
果然是有原因，祝卿安做悲戚状，“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p>
王氏霎时薄怒僵在脸上，抖着手指道，“你……你……你好好说话！”</p>
“好。”祝卿安恢复平静，淡声道，“我不知道谢淮南为何为难我，但肯定不是我的错。这府中的情况，母亲应该比我更清楚。</p>
能传出谣言，别人会说您治家不严；事发在我身上，别人会说您教导无方；牵扯到世子，别人会说您督促不力。桩桩件件，母亲，您说，最终的受益者会是谁？而别人，又如何看您？”</p>
王夫人身形一震，她真是被气昏头了。</p>
“来人，将那些搬弄是非的人统统给我带过来！”</p>
不多时，家丁扭着七八个粗壮婆子，跪了一地。</p>
“是你们传出来的？”王夫人不怒自威。</p>
“夫人明鉴，是三夫人随口说的，奴婢也是好奇。”为首的婆子看了祝卿安一眼，“其实园子里的人都看见了，少夫人和二公子拉拉扯扯……少夫人往二公子怀里塞了帕子……”</p>
婆子越说越不堪入耳。</p>
“还敢编排主子？给我掌嘴！”王夫人直接下令。</p>
“夫人饶命，奴婢说的都是实情，不信您问她们。”</p>
“夫人，张嬷嬷所说句句属实。”</p>
“奴婢也看见了。”</p>
几个婆子接二连三“承认”，王夫人气得脸色发白，眼看着又要迁怒祝卿安。</p>
“说吧，是谁让你们这么说的？”祝卿安在一旁幽幽道，“她给了你们多少银子，我给你们三倍！”</p>
婆子们一听，还有这好事儿？</p>
“是……”其中一个差点说出口，被张嬷嬷瞪了回去，张嬷嬷一口咬定，“没人指使，就是我们亲眼所见。”</p>
“是吗？”</p>
一道清冷男声传来，门帘被掀开，谢淮序从外面踏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清瘦少年。</p>
少年眉宇间与谢淮序有几分像，只是更为柔和，有种不染纤尘的纯净，身上裹着狐裘，纯白的毛领子衬得他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面上带着病容，却难掩周身矜贵之气。</p>
“世子，七公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