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可汗要进京了。

 草原战败，他进京商议休战事宜。

 我听到这个消息，终日惶惶。

 做战俘的那段时日，是我这一辈子，都不愿回忆起的痛苦经历。

 那时战事渐歇，草原已有败势。

 原本应该优待俘虏，以求休战时向敌国卖个好。

 可聂若霜，是草原的公主。

 萧景之在她的劝解下，将我送入她父亲的营帐。

 这一入，便是地狱。

 我被关入猪圈，同牲畜一同进食。

 草原民风粗鄙，我跟物件一样被那些人侮辱践踏。

 我曾在碎瓦上跳了三天三夜的舞。

 也曾于镣铐之中攀爬上千青阶。

 仙人献果，玉女登梯。

 草原的逍遥，是千万个魂灵造就。

 他们说，血染得越红，草苗才能生长得越旺盛。

 一旦反抗，迎来的只会是千百倍的折磨。

 我的尊严，体面，被碾碎在裤裆之下。

 起初，我还会期待。

 期待少年郎将如天神降临。

 我愿意匍匐在他脚下，根骨尽折。

 这份期待早在日以继夜的痛苦中消失殆尽。

 我对萧景之的情意，同傲骨一起，一点点，一寸寸。

 连根拔起。

 那些伤痕如烙印般。

 让我麻木又清醒。

 从前，我羡慕聂若霜的出身，羡慕她的性子，连同着那片草原，都是我梦中晃过的残影。

 如今，我却再也不想踏足那片土地。

 那片土地上的任何人，都是我难以摆脱的噩梦。

 我原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

 那日我手中的刀还未深入，萧景之便出现在我身后。

 可他反常地未发一言。

 聂若霜为这事，将自己锁在屋子里许多日不肯见他。

 我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直到宫宴前夕。

 萧景之忽然闯入，命人给我梳妆打扮。

 我拼了命地求他，软磨硬泡。

 他都不为所动。

 「婢知错，求主君打我，骂我，杀了我都行！我可以给聂娘子抵命，我这条贱命，她想要便拿去！」

 我绝望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撞向柱子。

 周围小厮眼疾手快拦住我。

 他未料到我会如此决绝，大发雷霆。

 最后，他让人将我绑上了轿。

 我还是被送到了宫宴之上。

 那些衣裙，有千钧重。

 皇宫玉阶，犹如刀俎。

 我行走的每一步，都煎熬至极。

 直到看见那个无数次让我在梦中惊醒的面容。

 我浑身紧绷的弦，终于断裂。

 我如濒死的鱼，恐惧到窒息。

 萧景之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温热的手覆上我的手背。

 即便我对他的情意早已磨灭。

 可现在，我能依靠的只有他。

 我心里升腾起一股盲目的希望。

 下一刻，希望彻底破碎。

 可汗笑着调笑他。

 「威震天下的萧将军，竟然带一个妓子来这种宴席，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萧景之的手陡然松开。

 接下来，可汗咄咄逼人，话里话外都在羞辱我。

 萧景之一言未发，冷眼旁观。

 我在边疆数年，早学会了逆来顺受。

 我安静地垂着脑袋，任他羞辱。

 直到可汗得寸进尺，让我跳一支舞。

 萧景之终于黑着脸喝止。

 宴席结束，我被萧景之连拖带拽塞进了轿辇。

 他眼中浓郁的失望，快要将我淹没。

 「你从前那般要强，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人人可欺，你的傲骨都去哪了？！」

 「谢柳儿生来为妓，天生下贱，怎配有那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