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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p>我到了西天，如来却拒绝让我成佛。</p>
回到大唐，却发现我从小生活的佛寺被屠戮一空。</p>
唯一的线索，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孙悟空。</p>
.......’</p>
从灵山下来时，依稀下起了毛毛细雨。</p>
我环顾四周，茫然无措。</p>
天空漫无边际，灰蒙蒙的一片。如来许我万卷经书，承诺将我送回大唐。</p>
接应的金翅大鹏俯冲而来，仰头看向我。</p>
“走吧。”</p>
想起抵达的前一日，东海龙王找我喝酒。</p>
客栈冷清，他迎风举杯，深不可测地看我一眼。</p>
“明天就是你西行结束的日子。”</p>
“我预祝你，成佛失败。”</p>
我一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涌现的怪异感。</p>
“贫僧同你无冤无仇，你何必咒我？”</p>
东海龙王盯我半晌，忽地大笑，边笑边发疯似的拍着桌子，到最后笑出了眼泪。</p>
“金蝉子啊金蝉子，看看你如今成了什么样子！这可当真是——”</p>
他却又止了声，任我如何叫唤都一语不发，只是端起杯盏，独自一人，怅然地喝着酒。</p>
末了，他说：</p>
“答应我，唐三藏。”</p>
“你的西行之路，一定要失败。”</p>
我自然不会答应。</p>
可这世界真是疯了，疯得如他所想。</p>
那日在灵山之巅，如来居高临下，俯视着跪在下方的我，一字一顿道：</p>
“你不能成佛。”</p>
我遥望如来，一时间指节攥得发白。</p>
“为什么？”</p>
我不甘心，我怎么可能甘心？</p>
孤苦十年西行，九九八十一劫难，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付诸东流。</p>
如来微微一顿，背后金芒的威压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p>
虚空中，似有一声叹息。</p>
“金蝉子，现如今，你还分得清自己是谁吗？”</p>
祂说：</p>
“你入魔了。”</p>
我坐在金翅大鹏背上，抓着羽毛，低头望见地面在细雨中逐渐缩小。</p>
直到现在，我才大梦初醒般有了实感。</p>
入魔，真是荒唐。</p>
我一生所做之事，皆问心无愧。</p>
但不论我如何追问，如来都缄默不言。</p>
秋雨下得绵密，底下慈眉善目的方丈正在屋檐下指教弟子，路边的百姓打着伞依旧步伐匆匆，边走边笑谈昨日趣事。</p>
什么都没有变，什么又都变了。</p>
如来的话语又一次浮现在我耳旁。</p>
我是谁呢？我真的分得清吗？</p>
我眯着眼，瞧见雨幕在天地间模糊，茫茫细雨中，我的心绪逐渐平复。</p>
罢了。</p>
我抬手，用腰间的葫芦接满雨水，一饮而尽。</p>
喝的分明是水，却觉得有些醉了。</p>
经书已取，无法成佛又何妨？</p>
倘若分不清自己是谁，又何必分清呢？</p>
转眼间，我便回到了大唐。</p>
天地间弥漫着水汽，朦胧了远方的佛寺。</p>
远远望去，记忆中熟悉的佛寺竟有几分陌生了。</p>
近乡情怯。</p>
我停下脚步，又接了一葫芦雨水。</p>
这场雨并不绵长，很快便停歇下去。被冲刷过后的空气清新异常，我张口呼吸，却被一股刺鼻味道呛得咳嗽。</p>
焦糊味，以及……若有若无的一丝血腥。</p>
不详的预感将我笼罩。</p>
我踏入佛寺，入目便是一片猩红。</p>
血，无穷无尽的血。</p>
无数尸体躺在血泊中，其中一张熟悉的脸定格在了错愕。寺庙间隐约传来焦糊味，灼烫的火焰冲天而起。</p>
“方丈？”我带着颤音，试探地问。</p>
无人应答。</p>
我突然笑了，抓起葫芦，把刚接的雨水泼洒在尸体上。火星偃旗息鼓片刻，又跳动更甚。</p>
我大笑，歇斯底里，不顾一切地大笑。</p>
火海之中，我想起一个曾在哪里见过记载的秘术。</p>
若要寻求某事何人所为，划破掌心，以血为墨，献祭自身灵力，便能得到那人姓名。</p>
我掏出匕首，毫不犹豫地一划。</p>
浑身灵力涌向掌心，如同刀锋般刻下一笔一划。</p>
我低下头。</p>
血迹扭曲而成的是一个我从未听闻，却无端让我倍感荒谬的名字：</p>
孙悟空。</p>
路途中雨又越下越大，我决定找个地方歇脚。</p>
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退路了。</p>
被屠戮的佛寺，孙悟空这个灭门仇人，如来所道的入魔，东海龙王的怪异举动……这一切或有关联，疑云重重。</p>
我必须找到东海龙王，问清一切真相。</p>
避雨并不轻松，路边店铺寥寥，仅有一家酒馆还敞开门迎客。</p>
无奈之下，我只好买了一碗酒，权当避雨费用。</p>
此时一道声音响起，循声望去，发现是邻桌一个身着青衣之人。</p>
“你们知道吗？五百年前，天庭曾被人单枪匹马大闹了一通！”</p>
青衣人指手画脚，慷慨激昂地诉说。</p>
“瞎说。”另外一人嗤鼻道，“天庭是什么地方？汇集无数神仙，更有玉帝坐镇，哪个不要命的疯子胆敢独闯？”</p>
“是真的！”青衣人急了眼，“我老祖宗亲眼见过！”</p>
“还亲眼见过，你老祖宗难道还能是天上的神仙不成？”</p>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他得意地说，“当时啊，正值东海龙王造反，云雾一旦被谁弄散就无从恢复，天上怎么样，从凡间能看得一清二楚。”</p>
“行行，然后呢？”</p>
“然后啊……那人一棍打散了云雾！从那缺口，直驱长入……”</p>
青衣人语无伦次地比划着，满脸神往之色。</p>
“天兵天将拼了命地阻拦，但那人根本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以一敌百，战局却仍是他单方面的碾压，到最后，直接和玉帝叫板！”</p>
“据说，他所用武器是定海神针……可他却唤作金箍棒！金箍棒，多儿戏的名字！偏生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带上了狂妄无比的肃杀之气！</p>
“我可不信，若真有这人，我们怎会听不到丝毫风声？而且，他为何要与天庭为敌？”</p>
“是真的！”青衣人气恼地重复道，“至于为何……”</p>
他打了个寒颤，语气变得低沉轻缓，似是在追忆过往。</p>
“我也不清楚，但听我爷爷讲，老祖宗在那个时候，曾惊心胆颤地抬头一瞥，恰巧望进了那人的眼睛。”</p>
“他说，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双眼睛。”</p>
“那里头是叫天地都要为之变色的怒火，仿佛蕴含着一丝悲哀与苦痛，可深处的底色，却是深不见底的癫狂！”</p>
这个插曲引起了我的兴趣，涉及天庭与东海龙王，或许会有什么新的线索。</p>
我端起碗，遥遥向青衣人举杯。</p>
“这位施主，我信你。”我说道，“敢问那人叫什么名字？”</p>
青衣人向我这边看来，微微一笑：“告诉你也无妨！我费劲心思，才打听到他的名字。”</p>
“齐天大圣——孙悟空！”</p>
砰！</p>
碗重重砸在桌上，酒液飞溅而落，倒映出我铁青的脸。</p>
我死死盯着青衣人：“你说他叫什么？”</p>
“孙，孙悟空……”对方不明所以道，“这个名字怎么了？”</p>
“你从哪里打听到这个名字的？”</p>
“……我是从花果山一只猴子那里打听到的。”他迟疑地回答，忽地瞪大眼睛，惊呼出声。</p>
“等等，你是唐三藏？你不就是孙悟空的师傅吗？”</p>
不待我做出反应，天空刹那间风起云涌。</p>
我下意识抬头，层层叠叠的阴云螺旋着聚拢，天昏地暗中，隐约能听见狂风骤雨的呼啸。</p>
在阴云盘旋的中心，一人踏破风浪而来。</p>
他身披一件薄纱长袍，波光粼粼，宛若海水织成。奇异的龙角从发间向两侧伸出，被水雾所缠绕。</p>
酒馆里的人纷纷被这番动静惊扰，向外察看。</p>
“那是……”青衣人顾不上我，失声叫道，“东海龙王？！”</p>
东海龙王向此处投来一瞥，踩着雨丝，仿佛下台阶一般穿行而来。</p>
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喘，避着视线，却又不时窥探，生怕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神仙。</p>
他越过酒馆的门槛，径直向我走来。</p>
“唐三藏。”东海龙王欣慰地大笑，“我果真没看错你！”</p>
他在虚空中一抓，一根赤红的针便漂浮在我眼前。他郑重地伸手，缓缓将它向我推来，高声道：</p>
“既然你已守诺，我便遵循五百年前的赌约，将这定海神针，归还于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