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如果我是个信命、轻易向天道低头认输的人。

 在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经历颠沛流离、一个个亲人离我而去。

 在还没遇见沈疏野，那些日日夜夜受天道折磨痛不欲生的日子里，我就该找一根麻绳吊死了。

 不过太子府的日子比起吃不饱穿不暖的幼年时期更难熬。

 因为有阴晴不定的太子，他面上在府中众人面前和我扮演宠妾灭妻的戏码，背地却暴虐成性。

 他把因太子妃不理他的气，全都撒在了我身上。

 进府的三个月，我身上的伤从来没断过。

 我也没敢去见沈疏野。

 只常常在受过折磨，或者痛得熬不下去的深夜，穿过一整个府邸，站在他的院子外头。

 看他一个人在月色中艰难的用跛脚练习走路，摔了无数个跟头，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尖。

 这天晚上，太子难得不在府里，我立刻去沈疏野院子外，想看看他。

 可刚到院门外，就听见里头传来‘砰’的一声。

 我一惊，立刻跑进去。

 只见沈疏野跌在地上，久久不曾动弹，脸色看着比在酒坊时还要差。

 我心疼地上前扶他，但又被他反扣住手腕。

 袖口滑到我的手肘，露出青紫的淤痕。

 沈疏野扫了一眼：“你是来看我有多狼狈，还是来看我死了没有？我还以为你早就溺在太子的温柔乡不知今夕何夕了。”

 我哑口无言。

 “他打你了？”

 他语气似调侃似嘲笑，像是故意掀起我的遮羞布。

 我垂眸回：“没有，床上的情趣。”

 话音未落，沈疏野脸色一变，抓着我的力道也加重：“你管这叫情趣？乔卿烟，你下不下贱！？”

 是挺下贱的。

 可我也不是自己要这样下贱。

 我偏过头，不愿让沈疏野看到我眼中的难堪。

 忽然，沈疏野松开手，强撑着身往外走。

 我眉心一跳：“你去哪？”

 “杀了柏连淮。”

 他阴恻恻又认真的回答让我倒吸口凉气，我立刻攥着他的手。

 “你现在去找他和送死有什么区别？他身边全是护卫，你还没近他的身就会被杀掉！”

 “而且你不是一直想报仇吗？别冲动，不值得！”

 闻言，沈疏野停住脚。

 我却能感觉到他肌肉的紧绷和强压下的怒火。

 许久，他才转过头，回归冷淡的目光扫量着我。

 “为了你这样的人，的确不值得。”

 “乔卿烟，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我为什么要管你死活，你要我陪你岁岁年年，可你贪图富贵违背诺言，又将我囚禁在仇人身边。”

 “你有想过我有多恨吗？”

 一字一句，竟像那天雷击在我胸口。

 面对沈疏野的质问，我如鲠在喉。

 恨吗？

 三番两次阻挠他的复仇，为了活下去将他困在身边，他是该恨我的。

 可我错了吗？

 我冒着杀头的罪救了他，我让他沈家五十几口人入土为安，我为了他康复，月月放血入药，甚至把我的尊严丢弃，只为换能让他痊愈的药材。

 要恨，我也该恨，但我又能恨谁？

 恨那让我处在这个本不属于我的世界的命运吗？可又有什么用。

 我下意识地想抱沈疏野，试图缓和这堪比锥心的痛。

 但又被对方凌冽的眼神刺退。

 之后，沈疏野便不理我。

 无论我怎么讨好，他就是一句话都不跟我说。

 直到这天，我煎好药，打算给沈疏野送去。

 没想到碰到管家。

 他满头大汗喘息着：“可算找到您了！”

 我一头雾水：“怎么了？”

 “三公主来了，她听说您带了兄长入府，大发雷霆！刚才她去您屋里没找着您，就去您兄长院子里，您快去看看吧，免得您兄长说错话，再触怒三公主！”

 顷刻间，恐慌让我浸出一身冷汗。

 我顾不得许多，把药往管家手里一塞，立刻朝沈疏野那儿跑。

 可刚到房门外，我就听见里面传出三公主委屈的哭声。

 “我求了父皇好久，求他放过你，可他不听我的……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再见不到你了，疏野哥哥……”

 透过门缝，我看见沈疏野正把三公主紧紧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