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嗓音哽了几分，没有说出实情。</p>

    早在父亲母亲的黑棺抬进京城那一刻，裴烨没有陪在我身边，我就打消了告诉他真相的念头。</p>

    终究是我一人的丧事，又何必坏了他迎娶心上人的喜庆。</p>

    裴烨不知我心中所想，而是淡淡点了点头。</p>

    “既是如此，那他们不回来也罢，你全权代表柳家出席即可。”</p>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p>

    看到门口的红缨长枪，他又驻足问了一句：“怎么突然把枪拿了出来？”</p>

    我怔了怔，低声应道：“放太久落灰了，拿出来擦一擦。”</p>

    裴烨点了点头，未再多言。</p>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蜷紧手心，眼眶红了一圈又一圈。</p>

    这次之后，裴烨没再踏足我的梅苑。</p>

    他每日除了上朝就是陪着江渡月游玩，走遍整个京城。</p>

    我宅在院子里，一步也没跨出过王府，一个人在房间默默收拾着东西。</p>

    中秋节这日，我去铁匠铺领了定制的护心铠甲。</p>

    随后提了一壶酒去了柳家祖坟，拜见父母。</p>

    绵延起伏的山地，密密麻麻耸立着大大小小上百座坟丘。</p>

    柳家世代从军，无论男丁女丁皆骑战马上阵杀敌，保家卫国。</p>

    旁人凯旋而归，但我的叔叔伯伯和各族兄长，都是躺在棺柩被将士们抬回来。</p>

    有的身首异处，有的四肢不全，还有的仅剩一副残血铠甲。</p>

    但无论他们是何种牺牲方式，都被柳家军众将士带回家落叶归根。</p>

    看着面前紧挨在一起的两座新坟，我将酒壶里的酒在墓碑前缓缓倾洒。</p>

    “爹，娘，每逢佳节倍思亲，女儿来看你们了……”</p>

    “你们总说盈玥自幼体弱多病，吃不了风沙的苦，所以将我留在京城娇养着。可我身上流淌着柳家血脉，有你们这样的爹娘，又怎会是个吃不了苦的女娇娥？”</p>

    “还有五天，我就会穿上娘的铠甲，戴上爹的佩剑，去边疆和三万柳家军汇合。”</p>

    “边疆一日不平，盈玥一日不回京，以后若是没能来坟前尽孝，盈玥会在黄泉路上找你们，到时候……别忘了接女儿回家……”</p>

    我在坟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又恍惚地陪了他们好一会儿，才堪堪起身。</p>

    待回王府，一轮圆月高高悬挂在屋檐一角。</p>

    管家见到我，连忙走来。</p>

    “小姐，王爷喊您去青竹院吃团圆饭，一直在等着您呢。”</p>

    我愣了一下，有些犹豫。</p>

    九年前裴烨同我过的一个节便是中秋节，那时的他说：“别人中秋吃团圆饭，我带小盈玥爬屋顶看嫦娥奔月。”</p>

    如今再一起过第十个中秋节，这顿团圆饭就当是离别饭吧。</p>

    我应了管家，去了裴烨的青竹院。</p>

    一进前厅，我就看见了裴烨和江渡月坐在八仙桌前贴耳私语。</p>

    江渡月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他身侧，时不时掩面娇笑。</p>

    见到我，两人的谈笑声戛然而止。</p>

    “盈玥来了，今日中秋节，我特意请了天香阁的厨子来王府做菜，我们一起过节。”</p>

    江渡月笑颜温婉地拉着我在桌前坐下，又宛若女主人一般招呼着婢女为我倒茶添碗筷。</p>

    看着满桌子的佳肴美味，红烧狮子头、翡翠西葫芦、凤舌佛跳墙、冰糖血燕樱桃肉……</p>

    我僵坐着，一筷子都没有夹菜。</p>

    因为这些菜，没有一道是我能吃的。</p>

    幼时体弱多病，逢年过节的大鱼大肉我每吃一次，都要大病一场。</p>

    药王谷的神医说我须饮食清淡，少荤多素。</p>

    裴烨为此找萧帝从御膳房调了一个厨子回摄政王府，专门为我定制一日三餐。</p>

    这么多年，他都记得。</p>

    可今日青竹院的菜肴，却没有一道是为我准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