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下一瞬，一阵天旋地转过后，云恬被云砚之拽住腰带，提在了手上。</p>回过神的时候，云砚之大长腿已经跨出了凉亭，朝月吟居的方向大步走去。</p>
她下意识双手拽紧腰带，急呼出声，“你放我下来！”</p>
虽然知道凉亭离院子远，周围的侍从又让云砚之遣开了。</p>
可被他这么提回去，也太丢人了！</p>
云砚之却是波澜不惊，嗓音带着讥诮，“再大声点喊，最好把整个侯府的人都喊过来看热闹。”</p>
“你疯了吧？”云恬压着声音骂他，倒是真不敢再喊，只道，“我坐一会儿，酒劲过了自己回去。”</p>
云砚之淡声反问，“把你留下，要失足落了湖，我上哪找个嫡女赔给母亲？”</p>
“......”</p>
云恬一噎，心忖，那也用不着提着她走路！</p>
好在，云砚之还给她留了些脸面，出了九曲回廊，在假山前的一处平地上，就将人放下。</p>
让咖南苑的小厮端来醒酒汤，又派人去月吟居，叫雨疏过来扶她，自己便甩袖离开了。</p>
雨疏来的时候，自家小姐面若桃李，耳际泛红，一双眸子水润朦胧，身上的酒气，更把她狠吓了一跳。</p>
“小姐有心疾，怎么能偷偷吃酒！”小丫鬟脸色都急白了。</p>
云恬反倒安抚，“我没事，就是走路不稳。”</p>
她抬眼看向云砚之消失的方向，眼底深隐着恼火。</p>
这混蛋！</p>
冤枉她不止，还把她当成布袋，这般粗鲁的男人，活该二十三岁娶不到娘子！</p>
“小姐，你的手怎么受伤了？”雨疏忽然惊呼。</p>
云恬才发现她袖袍上沾上了猩红的血，轻碰一下，还是湿润的。</p>
刚刚挣扎的时候，大抵是不经意撞到云砚之的后背的伤口了......</p>
上回受伤，云砚之也没有往外请大夫，他身边定然有人可以处理伤势。</p>
“要不，奴婢去请花神医来一趟？”雨疏见她脸上不虞，更是忧心忡忡。</p>
云恬回神，“不是我的血，回吧。”</p>
她忽然脚步一顿，问道，“花神医离开后，替你留在清心园的人是谁？”</p>
何氏被抬着去找承恩侯，这么大的动静，雨疏留在清心园的人不可能不知道。</p>
可她却一点消息都没收到。</p>
除非......</p>
雨疏闻言，不假思索道，“回小姐，是如霜替了奴婢。”</p>
“人回来了吗？”</p>
“好像说人不爽利，出府买药了。”</p>
......</p>
云砚之回到院子，后背衣袍已经被渗出的血染红了一片。</p>
随从粼光提着药箱急急上前，“主子伤口怎么又裂开了......你还喝酒了？！”</p>
粼光脸色微变，瞥见云砚之阴沉的面容，到嘴边的话生生吞回去。</p>
默默地为他宽衣，熟练地处理伤口。</p>
“让你办的事可妥了？”云砚之不疾不徐问，眼神却看着摇曳的烛火出神。</p>
粼光一边扎紧纱布，一边点头，“都办妥了，就在后院。”</p>
云砚之没再出声。</p>
直到粼光将衣袍给他穿好，他默默起身，径自朝后院走去，粼光识趣地没有跟随。</p>
独自步入后院，原本清冷空旷的庭院，多了一棵莫约六尺高的四季桂。</p>
繁密的树叶间，夹杂着黄白相间的桂花，香味四溢，弥漫整座庭院。</p>
他立在树前，沉溺于扑鼻的香气之间。</p>
抬手轻触那四季争艳，不落人后的桂花。</p>
“你说，借酒消愁愁更愁......可到底要如何才能消愁，不如，你教教我？”</p>
他低喃，却迟迟等不到回音。</p>
下一瞬，他痛苦阖上眼睛，腰间长剑掠出——</p>
一道亮光冲天而起，长刃所及之处，剑风习习，杀气凛凛。</p>
漫天桂花纷纷杳杳落下，化作一道黄白相见的丝带将拿到素青色的颀长身姿一圈圈环绕。</p>
他足不沾尘，周身银辉，虽是长剑如虹，却丝毫无损那清姿卓然的气质。</p>
暗夜寂影下，枝叶随风晃动，掩去眼角两抹潮湿的水迹。</p>
他盯着树干上一个潦草的“慕”字，冷硬的唇角微动，“安心睡吧......”</p>
“暗害慕家之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p>
言轻，诺重。</p>
不知独自站了多久，花瓣细碎，月华依旧。</p>
他抬手，拈下一株完好黄白桂花走进寝间，整个人如被幽寂的悲恸紧紧笼罩。</p>
粼光端上刚熬好的醒酒汤，轻声划破满室沉默，“主子身上还有伤，赶紧把这喝了，晚些时候再吃药。”</p>
云砚之从善如流，抬指间，桂花的清香夹杂着淡淡的药香沁入鼻息。</p>
他一怔，不确定地在屈指用力嗅了嗅。</p>
这似曾相识的味道......</p>
是云恬身上的药香！</p>
云砚之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空无一物的指尖。</p>
在军中的时候，只要一走近那人，就能闻到这个味道，他不会记错！</p>
难道是他魔怔了？</p>
云恬身上，为何也有这个味道？</p>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粼光问。</p>
云砚之伸出手指，放到粼光的鼻尖，“除了桂花香，还有什么味道？”</p>
粼光闻到药味，神色郑重地闻了一遍又一遍，才道，“味道有些淡，不过这药香应该是能驱虫提神的药草混合后制成的，无毒。”</p>
“罕见吗？”</p>
粼光摇头，“很寻常的方子。”</p>
闻言，云砚之骨节分明的手微微一缩。</p>
慢条斯理将手收回袖袍之中，他垂眼，掩去眸底的波澜。</p>
“派人查一查，云恬和花神医，是如何认识的。”</p>
粼光诧异抬眼。</p>
似乎没想到，主子会突然在意起府中那位不起眼的二小姐。</p>
“有困难？”</p>
被男人清冷的眸子一瞥，粼光脖颈发凉，连忙应下，“属下这就让人去查。”</p>
云砚之起身，刚吩咐备水沐浴，就听到门外传来外院管事的声音。</p>
“三公子，萧员外郎的随从如今在角门外，求见二小姐，老奴见天色晚了，特来请示公子是要通禀，还是让他明日再来。”</p>
承恩侯卧床，云砚之自然而然成了承恩侯府的主心骨。管事们都是人精，借着各种机会在三公子面前露脸。</p>
云砚之解腰带的动作顿了顿，声线低沉，“萧家好大的脸面，一个随从，就想在半夜求见承恩侯府嫡小姐。”</p>
听出语中不满，管事脸皮子抖了一下，“那人说，奉他家主子吩咐，来递个口信就走。”</p>
原以为是小事一桩，借口来咖南院混个脸熟而已，孰料三公子居然发了怒，而且，还亲口承认了云恬嫡出的身份。</p>
看来，府中传言不假。</p>
没想到二小姐云恬，真还是夫人亲生的！</p>
不，现在该叫大小姐了......</p>
粼光瞧着自家主子阴翳的脸色，低声道，“萧家突然来人，会不会是知道侯府想换亲的事了？”</p>
云恬嫡出的身份早在府里上下传遍，萧员外郎来看望侯府，听到消息也不奇怪。可是换亲一事侯爷都还没答应，算得上侯府机密，萧家人又是如何得知的？</p>
照理说，萧员外郎得知侯府有意换亲，若是不想竹篮打水，有意挽回的话，不是应该备上重礼，白日里亲自登门，甚至邀云恬小姐出游，好好地哄一哄人家吗？</p>
可半夜派了个人来，算怎么回事？</p>
这未免也太不尊重他们大小姐了！</p>
思及此，粼光颇有些义愤填膺道，“承恩侯府儿女的亲事，什么时候轮到萧家人置喙了？”</p>
“你说得没错......”这时，云砚之霜冷的嗓音淡淡响起，“如今一个户部员外郎，都能把手伸进承恩侯府了。”</p>
他将解下的腰带重重往红木桌上一搁。</p>
“让他在角门外站着。”他隔着门对管事下令，“想办法拖着他，天不亮，不许他离开，他离开了，你替他站。”</p>
这承恩侯府，也该是时候清理门户了。</p>
“这......”管事冷汗直冒。</p>
虽然看不见云砚之的脸，但他清楚地感受到语中的寒意。</p>
不能让那人离开，这意味着，他自个儿也不能睡了。</p>
三公子这分明是变着法子整治他！</p>
“老奴遵命！”</p>
他使劲朝自己的脸抡了一巴掌，心中懊悔不已。</p>
他为啥要自己作死，非来招惹这樽冷面煞神......</p>
被窝里躺着不香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