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马宝笑着看着韩一良，连道不敢：“都是为陛下办事的，韩给事中，陛下有请！”</p>韩一良神情一震。</p>
陛下有请？</p>
赶忙说道：“现在？”</p>
马宝笑吟吟的“自然！”</p>
暖阁里，朱由检看着韩一良，说了一句：“赐座！”</p>
韩一良只敢坐一半。</p>
他的官职，根本达不到赐座的地步，有些惶恐。</p>
暖阁赐座，是阁老的待遇，最次也得是六部老大才有的资格。</p>
朱由检看着韩一良的模样，笑着说道：“不必惊慌，朕叫你过来，有事详询！”</p>
“你这封奏折虽然写了督抚跑官所需的金银数量，但更深的好似没有提及。”</p>
“朕初登大宝，很多事不懂，请韩给事中解惑。”</p>
韩一良赶忙说道：“臣不敢！”</p>
“臣之所以没有详实记载，主要是很多东西，不可记载。不是身处那个位置，根本不懂！”</p>
这正是朱由检让他过来的原因。</p>
他以前只是信王，说白了，白纸一张，哪怕去了现代，查到了一些东西，但对于官场的操作还是不懂的</p>
只有只要问题在哪，他才好对症下药。</p>
“马宝拿纸笔，记录！”</p>
马宝马上去安排，而韩一良看到皇帝如此重视，也暗自组织语言。</p>
“陛下，据臣所知，官场有很多潜规则，其一，给上官报账！很多上官有亏空会顺延到下级官府，用白条的形势拿走下级官府的钱。而这些下级县衙富裕的还好说，穷的呢？没有办法只能是压榨老百姓了。因为乡绅豪强在朝中多有关系，他们不敢。”</p>
“其二，每年流调的时候，会有各级管理路过，比如巡抚衙门的上官上任，作为地主的县衙必然要奉上一部分呈仪，送的少不怕，就怕不送，不送你就会被记住，当然如果想要机会的人，就会送更多！而这些钱都是哪里哪里来的，自是不用说。”</p>
朱由检哪里能不懂，乡绅不能动当然还是老百姓了。</p>
“其三，顶头上司迎来送往，每年都会有督抚下去抚慰县区，接待，吃穿，还有一些意思，不是少数。”</p>
“其四，述职考核，任期期满进京述职，接受吏部的考核，这种时候，拿一个县令来说，不给个三四千两，这个官儿基本上就到头了.....”</p>
说到这里的时候，韩一良已经在擦冷汗了，因为他明显能感觉到气氛的变化，就连一旁记录的马宝笔尖都在哆嗦。</p>
“其五，阉党在的这些年，每年还要多给一部分孝敬，以及为魏忠贤修建生祠......”</p>
啪！</p>
朱由检忍不住了。</p>
一方白玉镇纸，直接被扔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p>
吓得韩一良由半坐着，直接丝滑转为跪下。</p>
“臣死罪！”</p>
朱由检发泄了好一通，才把情绪调整过来，挤出一丝的笑容：“韩一良你起来，你跟朕说实话，你为官多年，送了多少！朕不追究你！”</p>
他只是想知道，像韩一良这样的人，是不是也送，送多少！</p>
怪不得朱闪闪说，大明已经烂透了。</p>
相比于太祖时期，剥皮充草，这群官儿当的确是有些舒服了。</p>
韩一良五体投地，大声喊道：“臣，未送过！也正是因为从未送过，所以才从京官被贬斥到了陈留当县官，而当县官多年，考核一直都是不及格，若不是陛下明察秋毫调任臣入京，可能现在已经被罢免官身了。”</p>
朱由检怒不可遏。</p>
不送，连官儿都保不住吗？</p>
这样的大明他真的有能力拨乱反正吗？</p>
但仅仅是一瞬间，他就想通了。</p>
自己必须做，别人可能有退路，他没有退路，身为朱家的人，他不能丢了祖宗的江山！</p>
不然有何面目下去见老祖宗？</p>
看向韩一良：“韩卿，朕需要一把刀！”</p>
跪在地上的韩一良，先是一愣，随后狂喜。</p>
颤声喊道：“臣，愿意当陛下最锋利的刀！”</p>
朱由检对着韩一良说道：“站起来！让朕好好看看！”</p>
韩一良乍着胆子抬头，天威不能直视。</p>
“可能会死，你怕吗？”</p>
韩一良看着这双充满愤怒的双眸，深吸一口气：“臣万死不辞！只要能给天下百姓一条活路，臣不惜此身。”</p>
他是当过县令的人，知道底层小民的苦。</p>
寒门出身的他，不怕死！</p>
他甚至很清楚，古往今来变革者，变法者，没有好下场！</p>
远的来说，商央，近的来说王安石，哪一个有好下场了？但是他真的不怕。</p>
朱由检大喊一声：“好！朕相信你！”</p>
背着手，踱步。</p>
少许，对着韩一良道：“去锦衣卫吧！任北镇抚司副使，你愿意吗？”</p>
韩一良不由的瞪大了眼睛！</p>
锦衣卫，北镇抚司！</p>
光是听到这两个名字，他就听到了尸山血海的味道。</p>
北镇抚司是什么地方？</p>
北镇抚司“专理诏狱”（皇帝钦定的案件），且拥有诏狱，可以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不必经过一般司法机构。</p>
四个字，皇权特许！</p>
而且，哪怕是锦衣卫指挥使都无权干涉，只对皇帝一人负责。</p>
权力滔天。</p>
并且下属五个卫所，手下缇骑不知多少，这可是能让百官闻风丧胆的位置啊。</p>
而他，不过是个户科给事中，正七品！</p>
而镇抚司的镇抚使是正四品！</p>
说一句一步登天也不为过。</p>
当然，账不能这样算，他户科给事中走的是正统为官路线，而且他进士出身，那是清流。</p>
未来对标的入阁。</p>
可一旦进了锦衣卫的系统，入阁的事儿这辈子不要想了。</p>
一辈子只能当皇帝的鹰犬！</p>
朱由检看着韩一良没有回答，皱眉问道：“不愿意？”</p>
韩一良赶忙摇头：“不，臣愿意！”</p>
说完，五体投地。他知道这个年轻的陛下要有大动作了，现在陛下需要一个酷吏。</p>
因为，北镇抚司专理诏狱，他不相信陛下无的放矢。</p>
朱由检笑了，哈哈大笑：“韩一良，好！朕没有看错你！”</p>
“任命马上下发，从今天起，彻查百官！证据收集好！”</p>
韩一良朗声喊道：“是！”</p>
“臣，告退！”</p>
韩一良走后，马宝小心翼翼的说道：“皇爷，不早了，用膳吧。”</p>
朱由检却摇摇头：“马宝，内帑还有多少钱？”</p>
马宝不知道皇爷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只能小声回道：“回皇爷，不到五十万两！”</p>
朱由检愣住了，堂堂的内帑，皇帝私房钱，居然只有不到五十万两？</p>
深深的吸口气：“告诉魏忠贤，朕缺钱了！”</p>
马宝愣住了：“就这么说？”</p>
朱由检狠狠地点头：“对，直说！”</p>
他相信魏忠贤能看清楚形势！</p>
皮岛太重要了，毛文龙虽然有些小毛病，甚至有拥兵自重的嫌疑，可其能耐也是不小的，现在毛文龙日子不好过，他必须收买人心。</p>
而且，他相信，只要自己真正的把毛文龙当臣子看，并采取一定的措施，这支部队必然不会反叛。</p>
“钱到手以后，通过东厂的渠道，拿出八十万两，送往辽东，给毛文龙，跟他说清楚，朕记得他，也在记挂他，另外跟他明说，朕要在他队伍里安插钉子，放些眼线，监军。”</p>
马宝都被皇爷的操作弄傻眼了。</p>
给臣子掺沙子，怎么能这么说？</p>
小心翼翼的问道：“明说？”</p>
朱由检狠狠的点头：“明说，直接告诉他，以前朝廷亏待他们了，现在朕给他补足粮饷，以后也不会亏待。同时，派人安抚毛文龙家人，其子不是直接入宫廷禁卫。”</p>
这是殊荣。</p>
他相信毛文龙能明白他什么意思。</p>
“还有，派出去的人都嘱咐好了，军事上的事儿别特么的瞎咧咧，听毛文龙的，他们只需要保证部队的思想就行了。”</p>
一套组合拳，全都是放在明面上。</p>
朱由检就是告诉毛文龙，朕，是皇帝，九五之尊，说到做到，哪怕是掺沙子也都告诉你。</p>
还给你儿子安排在身边培养。</p>
你得给朕好好效力。</p>
马宝深吸一口气，猜不透皇爷的意思，但他知道，听话就行了。</p>
“是，皇爷，老奴这就去做！”</p>
京城，一处大宅子里。</p>
马宝亲自带着几个东厂的番子来到了魏忠贤的家里。</p>
魏忠贤此时能吃能喝，这几天过得挺舒心，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p>
甚至，有人说陛下下令捣毁他的生祠他都不带生气的，这事儿没有小命重要。</p>
看着舞娘舞蹈，怡然自得。</p>
这时，一个小厮跑过来。</p>
“九千岁，有人来了！”</p>
魏忠贤顿时给了小厮一下，大骂道：“你是不是怕我不死啊？都给你们说了，以后没有九千岁，叫老爷！听不懂吗？”</p>
小厮寒蝉若噤。</p>
连忙点头：“是，老爷！小的错了，错了！”</p>
魏忠贤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都啥时候了，还特么的九千岁呢，嫌自己命长吗？</p>
“谁来了？”</p>
悠然自得的说道。</p>
小厮赶忙说道：“马都督！”</p>
蹭的一下，魏忠贤站起来了，眼珠子瞪圆了：“谁？”</p>
“现任厂督，马宝！”</p>
魏忠贤吓坏了，马宝来能有啥好事？</p>
难道陛下后悔了？</p>
赶忙屏退左右，喊道：“快请！”</p>
但紧接着，又赶忙的收拾衣冠，连忙说道：“别费劲了，我亲自去请！”</p>
院内，马宝打量着魏忠贤的院子，啧啧称奇。</p>
确实厉害啊。</p>
若是以前，他哪里有资格来这里啊。</p>
皇爷给了他地位，他才有今天啊。</p>
其实，这就是太监最真实的想法。</p>
一切，都是皇帝给的。</p>
魏忠贤小跑着，明明是快六十的小老头了，还热情洋溢的跑过来喊着：“马贤弟，马贤弟你来了怎么不提前跟老哥哥说一声啊。”</p>
“你瞧这事儿闹的，愚兄这里正好有几坛好酒，今天咱们不醉不归！”</p>
马宝听到魏忠贤如此不要脸 的话，摸摸自己年轻的脸蛋，怎么也没想到这句贤弟是怎么叫出口的。</p>
心中感慨万分。</p>
不过，看着以前的九千岁，如今跟他赔笑脸，别说还挺爽的。</p>
但他可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奴婢。</p>
笑着说道：“老哥，今天唐突前来，是为了一些私事，咱们找个地方聊聊？”</p>
一听这个，魏忠贤顿时松了一口气。</p>
私事好啊，私事好啊。</p>
赶忙屏退左右，来到了魏忠贤的书房。</p>
书房周围，几个东厂番子围的水泄不通。</p>
进屋后，马宝看着热情的魏忠贤，突然神色严肃，声音不大不小的说道：“魏忠贤接旨！”</p>
魏忠贤明显愣了一下，但赶忙的跪在地上。</p>
“奴婢魏忠贤....”</p>
马宝朗声说道：“朕，缺钱了！”</p>
魏忠贤怀疑自己幻听了，甚至忍不住抬头看向马宝：“没了？”</p>
眼巴巴的说了一句。</p>
马宝摇摇头：“没了。就这几个字，这是皇爷刚刚跟我说的，让我转告给老哥！”</p>
魏忠贤哪里听过这样的旨意啊。</p>
竟然愣了足足三秒。</p>
但紧接着，反应过来了。</p>
买命钱！</p>
这是买命钱！</p>
瞬间，他赶忙叩谢。</p>
“奴婢接旨！”</p>
马宝把他扶起来，笑着说道：“旨意到了，老哥，我就不多留了，不过还是得尽快啊！”</p>
一语双关。</p>
魏忠贤沉思了一下，郑重的点头：“贤弟放心，我知道如何做了。”</p>
他早就想开了，能保住命，什么荣华富贵都是过往云烟，这些年他敛财不少，有这一步是早想到的。</p>
如今皇爷愿意放过他，已经是开恩。</p>
马宝走了，暖阁中，马宝跟朱由检汇报着。</p>
说的清清楚楚。</p>
朱由检笑骂一声：“这个老狐狸！行了，等着吧！”</p>
一连多日，朝廷快翻天了。</p>
首先第一个消息就是，魏忠贤这个老东西，最近开始变卖产业，一辆辆大车朝着皇宫赶去，谁不知道这是什么啊？</p>
有些人，眼珠子都红了啊。</p>
扳倒阉党是一回事儿，他们也想要阉党这些年收敛的钱财啊。</p>
可现在这些东西去了皇宫，他们真的馋死了。</p>
并且，阉党并没有被扳倒，甚至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身边是不是还有阉党的存在。</p>
一切，都是因为，小皇帝的骚操作。</p>
现在，这小皇帝居然堂而皇之的把财富收敛。</p>
若是之前，肯定要有言官跳出来了。</p>
之所以没有人站出来，第一个原因就是首辅大人彻查言官贪污问题。</p>
第二个，就是一个足以让官场大地震的消息传来。</p>
“韩一良，调任北镇抚司。”</p>
这个消息堪称骇人听闻啊。</p>
堂堂进士出身的清流，居然去当了鹰犬，这简直是堪称魔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