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陌笙已经在家里待了五天没出门。</p>这几天,网上针对陌笙的事态依然无法控制。</p>
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层出不穷,一个比一个离谱,陌笙这个名字已在一夕之间臭不可闻。</p>
网友宛如进行了一场盛大而又病态的狂欢。</p>
安森怕她看见那些恶评无法承受,已经没收了她的手机。</p>
“阿笙,公司的意思是,这段时间你就先好好休息,等热度过了,我们再一件件澄清!”</p>
说这话时,他眼底闪过一抹愧疚。</p>
其实公司高层不知为何,已经直接放弃陌笙。</p>
但她现在的状态太差,他不能再让她受刺激。</p>
陌笙整个人消瘦又苍白,下颌尖的吓人。</p>
她木然地点头:“我听公司的。”</p>
又想起什么似的:“森哥,将手机给我吧!今天的电台视频还没发。”</p>
安森有些犹豫:“阿笙,那个电台,要不还是停了吧?”</p>
陌笙的微博已经被铺天盖地的黑粉占领了。</p>
陌笙执拗地看着他。</p>
安森拗不过,无奈地拿出手机。</p>
陌笙打开视频录制。</p>
“大家过得怎么样?今天要念的是一位小姑娘的来信。”</p>
“至陌姐姐:我叫王迎娣,今年17岁了,妈妈说读完高中就要我去打工,给弟弟攒以后结婚买房的钱,我不愿意,爸爸就每天打我……姐姐,我好累,已经不想活下去了,为什么爸妈不爱我却要生下我?也许我活在这世上就是个错误吧……”</p>
陌笙念完信,怔了怔。</p>
才开口:“迎娣,我觉得,人有时候不想活是正常的,但我有一点要说的是,你不能去死。”</p>
“比如我,有很多时候,我都很高兴我没有死去。”</p>
“你才17岁,除了你的父母,你的人生之后还会遇见更重要的人和事。”</p>
“活下去,迎娣,当你学会爱自己,你一定会遇见将你视为珍宝的人。”</p>
就在她发送退出的瞬间,手机最上方推送出一条消息。</p>
——【箫聿尊郭芸妍共度春宵,恋情终曝光!】</p>
陌笙怔愣一瞬,面无表情地按掉了屏幕。</p>
她将手机递回给安森,露出一个真挚地笑:“森哥,谢谢你了!”</p>
安森手机响了又响。</p>
他语带歉意:“阿笙,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你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p>
陌笙微笑着摇头:“没关系,我能照顾好自己,我每天都有在吃药。”</p>
安森沉默片刻,想到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最终还是将手机还给她。</p>
“那你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p>
安森离开后,陌笙脸上的笑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委顿下来。</p>
她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p>
半晌后,对面响起箫聿尊低沉沙哑的声音。</p>
“又怎么了?”</p>
陌笙极力保持着语气的平静:“阿尊,后天我就三十岁了,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p>
原本以为她是看见新闻后,打电话来质问自己的箫聿尊怔住了。</p>
脑子里闪过自己当年拍着胸脯的豪言壮语。</p>
“陌笙,三十岁之前我一定功成名就,然后把你娶回家。”</p>
那时的陌笙笑得眉眼弯弯:“好,我只爱你到三十岁,你不娶我,我就不要你了!”</p>
空气里陷入沉默,只余箫聿尊身边嘈杂的人声。</p>
陌笙轻笑一声:“放心,我不是来逼你娶我。”</p>
“明天,我会在我们原来住的房子那里等你,陪我再过一次生日吧!”</p>
旁边不停有人催促,箫聿尊压下心中不安,语气淡淡:“好,我知道了!”</p>
放下电话,陌笙从床头柜翻出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钥匙。</p>
环顾一眼这空无一人的房间,她独自出了门。</p>
夜深,街上仍车水马龙,喧闹繁华。</p>
陌笙戴着墨镜口罩地穿梭于其间,没人认出这就是网络上腥风血雨的主角。</p>
人潮汹涌。</p>
她踽踽独行。</p>
陌笙走进一家蛋糕店,选了一个自己最喜欢的草莓蛋糕。</p>
又兜兜转转,走到一栋破旧的居民小区。</p>
这是她和箫聿尊最早居住的地方。</p>
赚了钱后,他们将这里买了下来。</p>
她掏出那把钥匙,打开了其中一扇门。</p>
一打开灯,里面布满了灰尘,家具都被白布罩着,昭示着久未有人到访的痕迹。</p>
陌笙将蛋糕放进冰箱,又独自将整个房子打扫干净。</p>
就像是,他们从未离开。</p>
她在这里从天黑等到天亮,又从天亮等到天黑。</p>
已是晚上十一点半,离她的生日只剩半小时了。</p>
箫聿尊仍然未出现。</p>
陌笙将蛋糕打开,点燃蛋糕上的蜡烛。</p>
想了想,她又拨通了箫聿尊的电话。</p>
电话那头响了许久,无人接听。</p>
陌笙苦涩一笑:“原本还想听你说最后一声生日快乐!”</p>
她环住自己将头埋进膝间,声音带上哭腔:“阿尊,你又失约了。”</p>
从搬出了这个房子后,箫聿尊似乎总是失约。</p>
一次,两次,三次……</p>
直到她习以为常,再也数不清。</p>
现在,她终于不得不承认,那个曾视她为珍宝的人,如今真的不爱她了。</p>
过了不知多久,陌笙抬起头。</p>
她双手合十,许下心愿。</p>
“希望下辈子的陌笙,能够过得快乐!”</p>
她睁开眼睛吹灭蜡烛。</p>
下一瞬,她起身往外走去。</p>
身后,是一口未动的蛋糕。</p>
天台上。</p>
她打开微博,点击视频录制。</p>
陌笙嘴角勾起,露出和往常一样元气满满的笑来,开口道。</p>
“今天的电台,我要讲一个故事。”</p>
“有一个小女孩,她从小生活在赌棍家庭里,过着到处躲债颠沛流离的生活,那时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个稳定幸福的家庭。”</p>
“长大后,她成了明星,可她的母亲却赌得变本加厉,甚至连姐姐都变了。”</p>
“她是家里人的摇钱树,却得不到一点家人的温暖。”</p>
“后来,她遇见了真正爱她的人,那个人许诺她,三十岁一定给她一个家。”</p>
说到这里,陌笙沉默了许久,眼睛一点点红了。</p>
再开口时,她声音沙哑了。</p>
“我就是这个小女孩。”</p>
“今天,我要跟我的粉丝朋友们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我有点累了,也许……今天的视频就是我最后的电台了。”</p>
“也要跟那个人说一声对不起,对不起,我无法等你到三十岁了……”</p>
陌笙轻声哼起一首歌,歌声被风吹得有些破碎。</p>
“即使有天开个唱,谁又要唱,他不可到现场,仿似白活一场……”</p>
“台前如何发亮,难及给最爱在耳边,低声温柔地唱……”</p>
发出对这世界的最后一条留言,陌笙退出微博。</p>
攥住了心脏的绝望如跗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纠缠她。</p>
她是在深海溺水的人,已无法自救。</p>
天台的风很大,陌笙张开双手。</p>
与风相拥。</p>
从高处坠落在地那一瞬间,时间定格在11点58。</p>
陌笙死在了29岁最后两分钟。</p>
离30岁只差2分钟。</p>
也是她和箫聿尊约定的10年里,最后的两分钟。</p>
……</p>
西二环,车队堵成长龙。</p>
一辆埃尔法保姆车上,箫聿尊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揉了揉眉心。</p>
一旁经纪人孟航无奈道:“今天在外地录了这么久节目,你不在酒店好好休息,为什么一定要赶红眼航班回京?”</p>
箫聿尊只觉得莫名心悸,却又找不到原因。</p>
沉默半晌,他闷闷道:“今天是她三十岁生日,我答应了她要回来。”</p>
孟航一顿,哑然无声。</p>
看着缓慢到几乎没有移动迹象的车队长龙。</p>
箫聿尊烦躁地扯了扯领带,终于还是妥协:“算了,先去酒店!”</p>
明天再回去也一样。</p>
沉闷夜风似乎让人喘不过气。</p>
他滑下车窗,不远处的电子大屏突然切换新闻。</p>
主持人眼眶通红,语气哽咽而急促。</p>
“今日凌晨,歌坛天后陌笙发出自杀遗言后于一个老旧小区天台跳楼身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