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既然你朋友到了,那我走了。”他勾起车钥匙转身就走。“你等一下。”方霓送他到外面,由衷感谢,“谢谢你。”
“不用,是个人都不会见死不救。”他仍是那副淡漠口吻。
方霓从树影里他同样淡漠的脸辨认出,他确实不待见自己。
不管过去还是现在。
也许在他们这个圈子里的很多人看来,她就是红颜祸水,祸害了宗政。
不过不是多深交的关系,他也懒得指责什么。
送到门口,方霓看着他上了车离去。
树影里只剩下了她自己。
回到楼上包间,见钟眉还愣愣坐在那边,方霓过去给她倒了点热水:“你没事儿吧?”
“没事,只是有点中暑。”她虚弱地笑了笑。
方霓担忧地握住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冰凉一片,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握不暖。
“放心,真的没事儿。只是,更加清楚地认清了一些事情。”钟眉神情漠然,却似乎又有一种“早知如此”的感觉。
从她出事到现在,陈兴贤根本没有出面,连通慰问的电话都没有。
她永远都记得,那日她录完节目回家,一遍又一遍地拨打他的电话、结果都是忙音,最后接起的却是一个陌生女声的情形。
女人的声音带着一种生疏的客套,隐隐含几分漫不经心的不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岑依,是陈兴贤的前妻……哦,对了,现在是妻子,我们已经打算复婚了,婚期就定在这个月月末。”
“所以,你现在是小三,懂了吗?希望你记住这次的教训,别再犯错误。”
“对了,现在网上流传的只是你的挨打视频,我这边还有别的料,是关于你和我老公的。你想看吗?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是真的不希望你以后成为艳照门女主角。”
钟眉发着抖,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崩溃:“陈兴贤呢,你让他听电话!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会这么对我……”
“体面一点吧钟小姐。”
这样胡搅蛮缠,无非是不相信陈兴贤就在旁边,觉得这都是岑依的阴谋。
女人往往这么自欺欺人,直到岑依受不了了,对一旁怒喝道:“陈兴贤你死了啊?!你来接电话!”
话筒扔到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
死一样的寂静。
很久,陈兴贤才接起,似乎是叹息,似乎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她:“钟眉,我们分手吧。”
“我会补偿你的,你说吧,想要什么。”
电话这一头,钟眉的嗓子像是被人掐住了,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最残酷的现实血淋淋摆在她面前。
钟眉和陈兴贤在一起时,曾经在他的房间里翻到过他和岑依的照片。
岑依很美,但一看就是带刺玫瑰,傲慢到骨子里那种女人。
照片上她和陈兴贤拍得非常敷衍,连笑容都很假,陈兴贤也是一脸玩世不恭的样子,像是两个被拉来走过场的人。
对于他生命里曾经另一个有过重要地位的女人,钟眉其实挺微妙的。好奇有,嫉妒也有……她也旁敲侧击问过他关于岑依的事,陈兴贤总是不愿多提的样子,说起来也是“一个脾气很差的大小姐”。
她一开始以为他不喜欢岑依,也这么催眠自己,但是相处久了,其实从很多蛛丝马迹中都能看出他对岑依的感情不一般。
有时候她回故意说一些刺激他的话,他也不上道,绝口不提他和岑依的往事,被她弄烦了,有一次直接发了火:“有完没完了?”
不耐烦地推开她,他提着自己的外套转身就走了。
她曾经以为她和岑依是他心里的红白玫瑰,甚至觉得自己可能还赢过她一头。
如今终于明白,自己才是那一颗米饭粒。
什么时候她变得如此卑微,在一个男人情感的天平里求得一点微薄的倾斜?
……
“你的意思是,你的……”方霓顿了一下,连忙换了个说辞,“你有‘把柄’在她手上?她这是犯法啊?!如果传播出去的话。”
“有证据证明是她做的吗?如果传出去,我就算还能做人,也在圈里混不下去了。虽然我现在也不见得能继续混下去,不过,她还没做得那么绝。我想,她只是给我一个警告,只要我以后不再跟陈兴贤来往。”钟眉无所谓道。
方霓很担心她这个自暴自弃的状态:“我觉得还是要想办法拿回来。”
这种东西被对方捏在手里就是个定时炸弹,曝不曝完全取决于她的心情。
关心钟眉之余,方霓也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总感觉,钟眉的今日可能就是自己的明天。
谈稷家里人懒得找自己,无非是觉得她构不成什么威胁,若是有朝一日,真的闹到那一步呢?究竟是谁妥协?
陈兴贤的态度,是否也可以以小见大?代表他们这个圈子里大多数人的态度?
曾经她也以为他很爱钟眉,结果不过尔尔。
他甚至成为一把刀,比岑依更狠地扎在钟眉的心口上。
没有什么比所爱之人的背叛、伤害来得更加深切。
第51章
你逼我的
黯淡的路灯下,
光影稀薄,微风吹动婆娑的树影,枝叶间沙沙作响。
方霓踩着油柏路在林荫间穿行,
好一会儿才抵达宿舍楼下。
四周黑魆魆的没什么亮光,总感觉身后有什么在跟着她。
她下意识回头,一只黑猫“喵呜”一声从草丛里蹿出,
她才失笑着拍了拍胸口,
松一口气。
上楼时取出钥匙串,
低头找着大门口那一枚。
身后忽的一股大力按住她的肩膀,
方霓吓了一跳,
钥匙“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人已被轻易翻过,
深深抵在门板上。
她胸口剧烈起伏,惊魂未定地望着眼睛人。
谈稷面无表情地近距离望着她,
半晌,弯腰将钥匙帮她捡起,
递过去。
方霓瞳孔微缩,
过一会儿才接过来,
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不开门?”谈稷提醒她。
方霓攥紧了掌心,无意识间牢牢攥紧,怕松了就丧失了力气。
谈稷也一言不发,
熟悉的面孔蛰伏在阴影里,
深邃而平静,
甚至有些漠然。
可他只要风波不动地站在那边,那股熟悉的压迫感就让她难以喘息。
后来她终于败下阵来,
迟钝地将钥匙插入了钥匙孔。
门打开,他在入口站了会儿,
目光几个来回摸清了室内的摆设。
“地方小,您将就一下。”方霓给他拿了鞋套,又倒了茶。
研究生宿舍,虽然比大学宿舍好点儿,也就三室一厅,现在是她和两个同学在住,另外一间空着,厨房和客厅都是公用的。
茶水用一次性杯子盛放着,谈稷只瞥了一眼,没喝。
方霓之后就一直干站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谈稷沉吟片刻:“一定要这么倔吗?”
目光平静温柔,方霓满面懵懂错愕,好一会儿,别过头去不看他。
回过神来,她抹一下脸,心脏在酸涩地收缩。
就这一句简单的询问,她觉得自己已经站不稳,不能再看他,怕自己又动摇。
想的总比做的简单,她就是这么没出息。
明明心里已经决定,看见他绝对不再搭理他。
“真的不理我?”身后响起谈稷冷淡的嗓音。
他站起来,勾起扔在桌上的车钥匙:“那我走了。”
她脸色苍白如纸,低垂的眉眼看上去很平静,但仔细看又带着一种不屈的倔强。
身后没有声音了,他应该是走了。
方霓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发呆,感觉情绪也被一团翻涌的暗沉云雾压住,有点喘不过气来。
转身准备去收拾茶具,被迎面压来的高大身影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背脊抵上了餐桌。
一截纤腰被他握住,轻轻一提就按到了桌边沿。
方霓的手也被他捏在掌心,心跳不规律地狂跳起来,她怔怔地望着眼前人。
“我不低头,你就不会低头是吗?”他定定望着她,唇角浮起一绺若有似无的浅弧,“霓霓,你真的很没良心。”
方霓心头巨震,酸涩难言。
其实她也是想他的,可她实在不愿让他知道,流露一分,那些藏不住的脆弱就会濒临崩塌。
不知不觉她似乎已经在他怀里了,那种失重感,不随自己的意志左右,好像有一只手在把她往他怀里推。
可一想起他的所作所为,她摇着头,又推开了他。
“你不愿意放手,只是觉得不能输给宗政,也不会跟你父母低头,你只是想证明自己。你喜欢迎难而上,征服一切,我是你对抗父母的工具,是你的战利品……你那么孜孜不倦破釜沉舟,真的只是因为喜欢我吗?你要置宗政于死地,仅仅是因为我吗?阿稷,你最爱的是你自己,你甚至不惜利用我为饵来诱阿政出面。”
“我问你,如果有一天你遇到陈兴贤一样的局面,你会牺牲我成全自己的前路吗?”
谈稷微滞。
方霓捕捉到了他眉宇间一闪而过的犹豫,心脏瑟缩,一种钝痛的感觉蔓延到四肢百骸。
其实也没有指望他在这个问题上站在她这边,不过他的反应也太让她失望了。
一股悄无声息的微妙气流在两人间缓缓淌过,像过境的冷风,瞬间浇灭了温情的火苗。
他如今如此执着,只是还没到抉择的时候。
到了那一步,他会如何选?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他甚至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如今再在一起,对她而言,也不过是喝了慢性毒-药等着延缓发作而已。
他家里人不会接受她的。
曾经和他在一起也不过是各取所需,聊以慰藉,只是后来逐渐失了心,到这样难堪的地步。
感情这种事情,一旦入局就很难全身而退。
很快谈稷恢复如常神色:“我不会放弃你的,霓霓。”
方霓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额角的青筋都微不可查地抽了抽,深吸一口气,瞳孔都是死灰般的浑浊:“别人觉得我出身高,走到哪儿都给我三分面子,可哪有那么容易?我爸是一座高山,可以遮风挡雨,也是难以逾越压在我肩上的巨石。你知道我要多么努力才能摆脱他的桎梏吗?我大伯一退,宗秉良和那些老家伙天天扯我后腿,我稍微犯点儿错,多少人看笑话?宗家不倒,我没有办法控制中源,更没有出头之日。”
“我没有那么无坚不摧,我也会彷徨,也会焦虑,我只能努力地往上走。我现在没有办法作出任何承诺,因为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你不能和我一起面对吗?”
方霓沉默,心里迷茫而混沌。
这就是一场豪赌,还是看似没有什么胜算的赌博。
输了她就万劫不复,什么都没有了。
就像钟眉一样。
方霓脑中乍然划过一道闪电,清醒了,她哽咽着摇头:“对不起,就当是我对不住你吧。”
她慌乱到甚至已经不敢去看他。
只能感觉到他死死盯着她,高大的身影都有些颤抖。
方霓已经没有勇气抬头,只是像只鸵鸟一样缩在那里。
老半晌,他松开了她,不再打感情牌,转而用一种平和镇定的口吻道:“岑家不会放过钟眉的。她的存在,对两家联姻就是一个隐患,哪怕她从这个圈子消失。”
方霓如遭雷击,倏然抬头望向他。
谈稷兀自点了一根烟,漫不经心地望着袅袅腾空的烟雾:“我出面,可以解决这件事,至少帮你朋友拿回那卷录像。”
“你威胁我?”方霓难以置信,心口好像被毒针狠狠蛰了一下。
他回头,目光漠然地定格在她脸上:“你逼我的。”
方霓浑身冰凉,好像陷入冰窖里。
谈稷走前,将一张房卡扔在茶几上:“这两天有个重要会议,我住国康宾馆,地址在房卡背面,想通了就来找我。”
门在她面前关上,方霓才回过神,跌坐在沙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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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起来,方霓顶着两个很大的黑眼圈。
昨晚睡得不好,好不容易入眠,夜半时还被噩梦惊醒了。
她对着镜子扑了很久的粉,总感觉还有印记。
晨起的温度还很低,不知不觉又入秋了。
她给自己下了一碗面,挑着吃了快半个小时,面汤都冷透了还没吃完,后来只能倒掉。
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快中午时,她打车去见了钟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