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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陆英一本正经地开口:“姐姐,我们去把车抢了吧。”

    章驰:“……”

    陆英:“车上有好多好多呢。”

    章驰:“……”

    对于垃圾岛的小孩,秩序是一件很难解释的东西。抢了车,然后呢?他们被所有人排挤,甚至于会被警察找上门。这里不是垃圾岛那种直来直往的地方——你够强,就没有人敢惹你。这里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另一种游戏规则。没有任何单个的人,可以在高度发达的文化形态中跟社群抗衡。

    社群的力量可以不断升级,房东可以把他们赶走,中介可以把他们拒之门外,发放救济粮的官方人员可以去找警察抓人,打了警察,警察发布悬赏,他们就得在这个城市东奔西逃。

    “在这里不能抢别人的东西,也不能打人,”章驰说,“这就是做错事的后果。所以以后不要做错事了。”

    虽然说因为几箱救济粮永久地失去了救济资格是一件亏到家的事,但如果这样就能够提前遏制路雨和陆英在这里闯出更大的祸,往正常的、良好的、真正做一个社会化公民的方向引,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路雨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只狂点头。

    陆英也跟着点起了头。

    路雨:“姐姐,是说不能因为抢别人东西打人吗?”

    章驰点了点头,突然之间,觉得哪里不对。

    她眯了眯眼:“你做了什么?”

    路雨停住了脚,脸上有一瞬间的惊慌。这抹惊慌很快地被盖了过去,但章驰一直关注着她的神态——她其实很狡诈,至少,她的生存经验已经丰富到很多外面的大人都难以企及的地步。她只是单纯的常识匮乏。

    章驰:“老实交代。”

    ***

    家。

    客厅。

    章驰看着地上被绑住的男人沉默了至少有两分钟。

    这个男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上衣是灰色的夹克衫,裤子也是一样的颜色,穿着一双人字拖,脖子那里有一个壁虎纹身——纹得不太好,歪七扭八,仔细看才能看出来是什么动物,但也有可能是这个纹身历史过长,无法抵御他脖子皮肤的下坠和个人的横向发展,也就是传说中的长胖。

    他确然是有一些胖。

    正常的中年发福。

    或许年轻的时候在街上混过,在他的右手,小拇指的位置,少了一个指节。

    路雨:“是他自己要惹我们的。”

    陆英:“对!”

    路雨不知是不是突然想到了章驰立过的那条任何人敲门都不能够开的规定,很急促地说:“我们没有开门,他从窗户翻进来的。”

    陆英:“嗯!”

    这个男人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但从他身体的所有特征来判断,他就是隔壁邻居,那天她上楼的时候吹过口哨的那个。

    章驰看向被打开的窗户,这里的层高不高,外面还有护栏状的小平台,二楼的房子不算难翻:“他来干什么?”

    路雨表示不知道。她只是跟陆英在房间里玩下棋,听见客厅有动静,于是带着陆英过来,没有多问就把人揍了一顿。

    章驰突然之间觉得很庆幸。

    在她出门之前,叮嘱路雨不要对没有袭击意图的人开枪。

    在垃圾岛,任何胆敢擅自闯进别人地盘的人都可能吃到枪子。

    并且没处说理。

    因为那就是垃圾岛的道理。

    章驰将地上的人翻了过来,检查呼吸和心跳。

    路雨继续交代,一开始,他们只是“轻轻”地打了这个男人几下,在房间里找出床单把他绑了起来,等待章驰回来处理。但后来,他们发现发放救济粮的车子开了过来,时间紧迫,这才把这个男人打晕,免得他逃跑。

    陆英对于打晕这项技能不是很熟练,因为这个男人怎么都不肯晕过去,所以被打成了现在这个猪头样。

    章驰又沉默了至少两分钟。

    这个男人只是单纯的昏迷。呼吸和心跳都没有问题。章驰搜了一下他的身,从裤兜里翻出来了一把弹簧·刀,上衣夹克里面的兜有两瓶白色的粉末,还有一瓶装着液体的比粉末的瓶子略大一点的玻璃瓶,包裹着瓶子的是一张厚厚的毛巾,面积不算大,折叠在一起,一层一层的。

    章驰踹了他的肚子一脚。

    她的力度没有控制好,人在地上不止翻了一圈,咕噜噜翻了很多圈,直接撞在了客厅的另一个角,头发出“哐当”的脆响,没过多久,人就醒了过来,睁着眼睛吱哇乱叫。

    章驰走了过去,踩住他的肩膀:“叫什么名字,来这里做什么?”

    ***

    男人说自己科顿——不排除是假名,来这里,纯粹只是路过。

    章驰指了指一旁的沙发桌。

    在桌子的右上角,全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那一堆玩意儿。

    科顿呼吸一滞,差点就要晕过去。

    “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给你磕头了……”他从地上爬起来,那张猪头一样的脸哐哐往地上砸,路雨和陆英都没有见过这种架势,好像被吓到似的,纷纷往后面退了一步。

    他求饶得很熟练,不像是第一次了。

    这也许是像他这样的人能够活到现在的原因。

    章驰一脚又踢到他的肩膀,他“啊啊”地尖叫了两声,人直接倒在了地上,章驰脚上下力,这一次他爬都爬不起来了。

    但求饶的声音还在继续:“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对不起你,别打我了,别打我了,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眼泪从他浑浊的眼珠子里头冒了出来,滑过皱纹丛生的眼角,钻进了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洗过的油头之中。

    章驰手臂一张,顺手从沙发桌上捞起了那一把弹簧·刀,刀折起来不算大,刚好能够握在掌心,章驰轻轻推了一下开关,“蹭”地一声,刀光在眼前一闪。

    刀弹了出来。

    科顿吓得求饶的声音都停了。

    他的声音抖啊抖:“你、你要干什么……”

    章驰将刀尖从他的小腹一直往上滑,越过胸口,肩膀,最后抵住了他的喉咙,刀锋非常近,这是非常刻意地,玩弄似的要挟,科顿连呼吸都不敢了,他拼命地吸气,努力躲开这个锋利的刀口,但他已经躺在了地上,身体退无可退,脸憋得通红,最终支撑不住,大吐了一口气,牙齿发颤,张了张口,想喊什么,但半个字都抖不出来。

    “明天之前,我要看到你搬家。”章驰将刀从他的喉咙上取下来,手指在开关上滑动,刀锋被她收了进去,“否则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科顿:“可、可是我租约还有一年……”

    章驰将刀弹了出来。

    科顿两眼往外凸了一下,脸色惨白:“我我我搬!我立刻搬家!”

    章驰将刀收进去,顺手放进了自己的兜里,她指了指桌上的瓶瓶罐罐:“这些是什么东西?”

    科顿支支吾吾。

    章驰又踢了他一脚。

    科顿大叫一声,急促地说:“迷药!是迷药!”

    章驰:“三瓶都是吗?”

    科顿:“都是,都是……兑、兑水的……”

    章驰左手拎起来那瓶稍大的装着液体的玻璃瓶,右手拎起来装着粉末的小瓶子,说:“这瓶水是这个兑的?”

    科顿点头。

    章驰:“比例多少。”

    科顿愣了一下。

    章驰:“水和粉末的比例是多少,一个成年人用量多少会被迷晕。”

    科顿:“一……一比二十……用、用一瓶,倒在毛巾上。”

    章驰:“水和粉末一比二十,兑一瓶水倒在毛巾上,可以把一个成年人迷晕,是吗?”

    科顿迟疑着点了点头:“卖、卖的人是这么说的。”

    章驰将瓶子揣进了兜里,顿了顿,说:“你说你房子的租约还有一年?”

    第157章

    “这些王八蛋,各个都想吃我们的钱。”

    科顿的房子比他们的房子要乱。

    但唯一有一点好的地方,

    他房子里的东西特别齐全。

    客厅还有一台小电视。

    科顿没有收拾太久,在当天晚上,他就交出了所有的钥匙,

    离开了这间房子。

    现在他们有了两间屋子,半个月的短租是800原币,一个月是1200原币,

    租得越久,平均每日的租金越少,

    但拢共算下来,

    他们也省了不少钱。

    路雨和陆英两个打扫狂魔很快地就将科顿房子里几百年没人清扫的食品包装,

    吃剩的塑料盒扔了干净,厨房里有很多食物,客厅和厕所有很多工具,杂七杂八,说不上有用,但比他们之前住的地方充盈了很多。

    章驰仔细检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确认没有任何摄像头的痕迹,

    将他们原先住的房子里所有的床单被套,

    锅碗瓢盆,还有救济粮通通扔了过来。

    这就是他们的新家。

    章驰带着原本房子的三把钥匙出门,

    转到了郝飞的中介所。

    她申请退租。

    郝飞非常爽快地收回了钥匙,跟着她去检查了原本房子的损坏程度。

    没有任何问题,

    郝飞接受了她的申请。

    她没有签任何合同,

    但根据一般的租房合同——至少垃圾岛是这样的,

    无论她什么时候退租,

    都需要支付800原币的半个月租金,但看在她只住了几天不到的情况,

    郝飞很爽快地退了她300原币。

    这里的房子不愁租,他手里刚好有一个要租的客户。

    大概就这两天,对面又会搬进来一个新的租户。

    走出大门,郝飞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很惊诧地看向章驰:“咦,你今天不上班吗?”

    章驰:“被开除了。”

    郝飞:“……”

    顿了顿,章驰说:“你还有别的工作介绍吗?”

    ***

    郝飞介绍的新工作是外卖员,虽然之前的那一份工作告吹,但是他收取的中介费依然不改,章驰暂时身上没有那么多钱,郝飞表示理解,同意她延后支付中介费用,现在她欠郝飞两次工作的介绍费。

    当外卖员需要购买一个新的终端用于接受订单,幸好有郝飞退还的300原币,章驰跑到二手电子产品回收店购买了一款最便宜的终端。

    由于她之前问价不买的举动惹了老板不快,原本100原币的终端最终收取了她150原币的费用。

    北区的生意似乎做得很随便,强制的定价标准,固定的合同,统统不存在,老板心情好就少收,老板心情不好就多收。

    这里流通的终端不需要绑定任何的身份信息,也没有垃圾岛那样强制性的定位系统,老板兼职黑客,保证店里流通出去的所有终端都不会被追查到。

    这样的号码被称作盲号。

    通俗一点来讲,这样的号码可以使用,但是不能够绑定银行账户,种种需要身份核验的操作。

    不过很好的一点是,终端可以下载各类应用,由于网络全面免费,这样的终端已经能够满足她所需要的大部分功能。

    首先是外卖应用。

    外卖开发的并不是某一个单独的平台,北区的外卖统统掌控在北区人手里,准确一点来说,北区的帮派手里。

    每个区域根据繁华程度和人口密集程度,便利店、水果店、餐饮店的价格并不一致,北区在某种程度上统一性非常弱,没有太多的连锁店,即便有,那也得先获得管理这条街的帮派同意。由于外卖可以点到不属于这条街的相对低价的商品,影响到该区域商品的营业额,进一步影响到帮派的收益,外卖平台上有非常明确的限入区域和禁入区域。

    同时,为了平衡利益,商店价格普遍偏高区域订单的外卖配送费会相应降低,商店价格普遍偏低区域的外卖订单配送费会相应增高。

    在相差最大的两个区域,一单在商品价格低区域的配送费可以抵两到三单在商品价格偏高区域的配送费,这就造成大部分的外卖员会倾向于配送低价区的订单,高价区需要购买低价区的订单,就需要在配送费上加价,这其中带来的付费额很多时候会高于在相同商品上的价格差。

    简单来说,在高价商品区域居住的居民为了省钱点区域外的商品是非常不理智的事情。

    这条规定很好的平衡了省钱和急用之间的差别——毕竟很多时候人们选择外卖的原因是附近的街道不一定能够买到想要的产品。

    郝飞的工作介绍非常靠谱,为了保证章驰不会因为笨手笨脚再次搞丢工作从而没有办法支付他的两笔中介费,他亲自带着章驰找到了一位与他相熟的资深外卖员。

    这位外卖员名叫戴维,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据称已经在附近的片区送了五年外卖,经验非常丰富。

    他的送货装备是一辆摩托车,现在所在的街道是背街小巷,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有点大,这里刚好能够遮阴,从巷口钻进来,凉飕飕的,巷子里停满了各种各样的载具,摩托车最多,其次是电动滑板车,这些载具的体积都不大——这里的巷子纵横交错,上下楼梯非常多,空间折叠度高,这样的交通工具其实速度更快,能钻进去的地方也多。

    除了载具之外,还有一个个银色的保温箱,上面没有任何的标记,这里头蹲着的人很多,三三两两在聊天,在郝飞说话间,有人从地上站了起来,随意拎了一个保温箱,放在摩托车的后座上,“隆隆”启动车辆,嗖地从巷子的另一头钻了出去。

    这里的保温箱似乎属于公用产品。

    外卖员男女比例失衡,女外卖员比男外卖员多出了一倍——从外卖平台的审核标准就可以看出一二,女外卖员直接上岗,男外卖员需要至少三个推荐人,证明没有犯罪记录和犯罪倾向。

    这里治安不算好,外卖员有天然地实施入室抢劫的“优势”。

    不过,从所有的规定都可能相关前例支撑来看,也许曾经有过一些外卖员实施入室抢劫,并且他们中男性比例呈现压倒性的一面。

    当然,这只是目测。

    目测是有可能失误的,因为你只能够看到这个人原始的体貌特征,看不到这个人被层层衣物包裹的真实身体。

    比如这个戴维,郝飞提前打过招呼,他是个无性人。

    曾经,他是一名男性。

    所以他穿着适应男性身材的衣服,但声音跟一般男性稍微有一点差别,柔和了一些,他的皮肤也比其他跟他蹲在一堆的男外卖员细腻。

    郝飞指了指章驰:“偷渡来的,不懂规矩,你给带带。”

    不懂规矩大概是指丢了工作——章驰没有具体告诉郝飞被开除的原因,但郝飞心领神会,由于曾经有很多不适应环境的偷渡客遭到了北区雇主的解雇,他理所当然地将他们划分为了一类。

    戴维上下打量了章驰几眼:“行。”

    郝飞走了。

    章驰的出现引发了一众围观,交流声音停了一阵,但很快,大家又开始忙活自己的事情——有的人接到订单,退出了交流的队伍,骑车走了。

    戴维:“你有车吗?”

    章驰摇了摇头:“没有。”

    突然,“叮”的一声,从戴维的上衣口袋传来。他伸手掏出了一个终端,在上面点了两下,收回去,骑上停在角落的摩托车,拎上保温箱,保温箱被他放在了摩托车最后面的位置,那里有一个专门用于固定的机械手,他顺手拍了拍摩托车的皮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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