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黎瑰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做了什么让江一依如此痛恨她的事情。</p>

    被水包围的窒息感也让她无暇顾及。</p>

    池水逐渐淹没了她。</p>

    没有人会来救她。</p>

    努力求救的手松了力道，池里的水够不到底，黎瑰想，算了吧，放弃吧。</p>

    噗通。</p>

    是一声落水的巨响。</p>

    黎瑰试着睁开眼，只能看到随着水波荡漾的衣摆，还有隐在衣服下的腹部。</p>

    随后，一只手从她腰上穿过，用力箍紧后，将她从池底捞起。</p>

    恍然间，被水浸湿的耳朵，又突然能听到声音了。</p>

    夏末初秋的蝉鸣，少女结伴的私语，还有呼啸而过的风声。</p>

    伴随着厉声呵斥——</p>

    “你知道这池子多深吗？”</p>

    “你这样会害死人的你知不知道？”</p>

    黎瑰感觉到一双手把她从水池里拉了上去，落地后，她狠狠吐出一口气，屏住的鼻子终于开始呼吸。</p>

    黎瑰把水从肺里咳出来，她抬起眼，只看到身前站着宋如烟，正把她护在身后。</p>

    而江一依站在不远处，依然是一脸无所谓的模样。</p>

    “这不是没死吗？”江一依耸耸肩。</p>

    黎瑰瞳孔放大，她不知道江一依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说这种话。</p>

    宋如烟显然也理解不了。</p>

    她的话里带着不可置信：“你疯了？你有没有想过她根本不会游泳？”</p>

    “要是我们晚来几分钟，她说不定都沉到池底了？”宋如烟说：“就这样你都……”</p>

    江一依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了，阿姨。”</p>

    吹过的风吹不散的寂静。</p>

    宋如烟掏掏耳朵：“你叫我什么？”</p>

    “阿姨。”江一依重复一遍，无甚所谓：“我喊错了？那对不起，可能是你长得太老了。”</p>

    黎瑰仰着头，只能看到宋如烟扎着马尾的后脑勺，还有消散在半空中的轻笑。</p>

    “陆屿，你马上带着毛巾给我滚过来。”宋如烟活动了一下手腕，朝江一依走去：“我有些事情需要解决一下。”</p>

    黎瑰直勾勾看着宋如烟把手搭在江一依肩上，带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p>

    直到眼前一黑，一条干净的毛巾遮住了她的眼，黎瑰才回过神来。</p>

    她垂下眼眸，只看到湿漉漉的裤腿。</p>

    清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擦擦吧。”</p>

    地上放了一件叠好的，干净的校服外套。</p>

    “别着凉了。”</p>

    声音很好听，黎瑰掀起头上的毛巾，只看到男生转过身的背影。</p>

    湿漉漉的发丝黏在脸上，有些难受。</p>

    黎瑰将它挽到耳后，趁着男生还没走远，苍白的嘴唇动了动，话里带着颤抖，似乎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p>

    “谢、谢谢你救了我。”</p>

    男生的背影忽的顿住，在原地停了两秒，才摆了摆手。</p>

    黎瑰怔怔看着他，她看不到男生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阳光照耀下粉红的耳垂。</p>

    她侧过头，旁边还站着另一个人。</p>

    陆屿她倒是认识。</p>

    初三的优秀三好学生，性格温柔，长相帅气，早已在学校里出了名。</p>

    能跟陆屿走在一块的，似乎只有传闻中跟她同一时间转学过来的虞邵京。</p>

    陆屿从旁迎了上来，他先是扭头看了黎瑰一眼，颇为无奈：“你怎么办？衣服都湿完了。”</p>

    虞邵京脱下校服外套，拧干衣服上的水，他抬手拨弄了两下湿发，发梢的水珠甩在迎面而来的陆屿脸上，引得陆屿呸了好几声。</p>

    他侧过头，眼尾闪过一丝得意：“风吹吹就干了呗。”</p>

    陆屿抬手抹了一把脸，咬牙切齿：“虞邵京！”</p>

    黎瑰看着嬉闹的身影逐渐跑远，这才回过神，用毛巾把头上的水擦干，她捧起那件干净的校服。</p>

    还是别弄脏了。</p>

    黎瑰站起来，这时才看到刚刚还在打闹的男生不知何时停下动作。</p>

    虞邵京眼尾的笑意未收，直勾勾地朝她看来。</p>

    凌乱的短发已经被风吹得半干，和黎瑰仍在淌水的头发形成鲜明的对比。</p>

    虞邵京看着她：“要和你一块走吗？”</p>

    他笑容肆意，眼里却流露出一丝关切，在这冰凉的池水里注入了几分暖意。</p>

    黎瑰连连摆手：“不用了。”</p>

    江一依一群人已经被宋如烟带走，没有人会再找她麻烦了。</p>

    更何况和他们一块的宋如烟还没回来，他们也是要等人的吧？</p>

    黎瑰走上前，把校服递给他：“谢谢你的校服，不过我想我可能用不到它。”</p>

    “这样啊。”</p>

    虞邵京接过校服，一言不发地拉开拉链，他两手抓住衣领，甩开后，校服披到了黎瑰的肩上。</p>

    一阵青草味顺着指尖飘向了黎瑰的鼻尖。</p>

    虞邵京收回手：“穿上，女孩子感冒很难受的。”</p>

    话音刚落，宋如烟的身影从树林里出来。</p>

    陆屿迎了上去，笑着揶揄：“怎么样？手没伤着吧？”</p>

    “伤着了。”宋如烟活动了两下手腕，只看着虞邵京：“刚转学回来不久，就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晚上多少得请我喝碗排骨汤吧？”</p>

    虞邵京咧嘴笑道：“都有，晚上你跟屿哥一块来我家，管饱。”</p>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身后，挑眉问：“人呢？”</p>

    宋如烟：“让她们从另一条路走了。”</p>

    黎瑰也看向三人身后，果然空无一人，并没有看到江一依的身影。</p>

    她收回视线，恰好对上虞邵京垂下的眼眸。</p>

    虞邵京双唇微动，没有出声。</p>

    黎瑰却还是从他的口型看出了那句话：“把衣服穿好。”</p>

    少年的温柔刻在眼底，黎瑰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再抬头，虞邵京的身上仿佛带着光。</p>

    她手忙脚乱穿上校服，尽管池水仍带着冷意，黎瑰却早已无暇顾及。</p>

    宋如烟走上前，挽住黎瑰的胳膊：“走吧，我们和你一块走到山顶。”</p>

    手臂上的触觉让黎瑰感到不自在，她微微动了两下胳膊，知道挣不脱后，便不再挣扎。</p>

    黎瑰柔声婉拒：“没关系的，其实我自己就可以。”</p>

    自从江一依对她示好后又突然变脸，黎瑰已经本能地抗拒这么亲密的接触，如果可以的话，她只希望能独自爬山。</p>

    “不用害羞。”宋如烟却把她的手箍得更紧了，“要是那个嚣张学妹再过来，我一拳就可以把她揍飞。”</p>

    陆屿无奈摇头：“如烟，虽然你是学散打的，好歹也要有个女孩样子吧？”</p>

    宋如烟做了个鬼脸：“我是你爹。”</p>

    两个人说说笑笑，将黎瑰夹在中间，往山上走。</p>

    黎瑰不由转过头，虞邵京慢悠悠跟在后面，他侧过脸，看着山外的风景。</p>

    黎瑰视线往上，看到虞邵京眯起的双眼，还有蹙起的眉头，和眉峰下的一抹鲜红。</p>

    虞邵京的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泛着金光。</p>

    黎瑰喉咙滚动，心动怦然。</p>

    就是这道光，义无反顾跃入了水池，把她从池子里救了出来。</p>

    虞邵京——</p>

    那是她的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