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吴凤仙抱着四喜的手一抖，一转身，便和进屋的林晓燕撞了个正着。</p>林晓燕是林红军六叔家的小闺女，这两天她大哥林建刚也在藕塘挖藕，她去给她哥送水时候，正巧遇到林红军出事。</p>
这不，就急急忙忙来报信了。</p>
“二嫂，二哥在藕塘里呛了水，被大伙从塘里捞起来了，你快去看看。”</p>
吴凤仙脑身子一软，整个人瘫软在地。</p>
她脑子一片空白，一时茫然的不知道所措。</p>
怀里的四喜似乎感受到吴凤仙的无助和不安，跟着小声呜咽起来。</p>
一福几人也被吴凤仙的样子吓到了，一个两个的从床上跳下来，围着吴凤仙小声的喊着“妈”。</p>
四喜的哭声和一福几人的喊声把吴凤仙从慌张的泥沼中拉出来，她回过神，将怀里的四喜塞进林晓燕怀里。</p>
“燕子，你帮我看顾一下四喜，我去找你二哥。”</p>
吴凤仙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一把脸，就往外跑去。</p>
一福几人见吴凤仙往外跑，也跟着跑了出去。</p>
林晓燕看着怀里突然多出来的孩子，不知道怎么办。</p>
刚刚在藕塘，眼见着林红军样子不好了。再看看怀里哭得眼圈红红的奶娃子，林晓燕想了会，也跟着跑出屋。</p>
也许是最后一面了，总得叫他们父女见到不是。</p>
林晓燕抱着孩子紧追慢赶，还是没追上吴凤仙几人。</p>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抱孩子的姿势不对，原本已经止住哭声的四喜，又委委屈屈的哭了起来。</p>
不得已，林晓燕停下步子，换了个方向抱，可是怀里的四喜不仅没歇了哭声，反而哭得更可怜了。</p>
林晓燕放也不是，抱也不是，一着急，也跟着哭起来了。</p>
李秋菊老远就听到林晓燕站在地里的田埂在哭，以为她出了啥事，便快步走了过去。</p>
“燕子，你哭啥呢？”李秋菊问道。</p>
林晓燕如今也才十二三岁的年纪，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哪里会照顾还在吃奶的孩子。</p>
她正愁着不知道怎么办，没想到就来了救星。</p>
“二婶，小宝不知怎么了，哭个不停，怎么办啊？”</p>
李秋菊也不知道林晓燕从哪抱来个孩子，但是听着孩子哭，又见林晓燕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便将孩子抱了过来。</p>
“不是饿了，就是尿了…孩子她妈…”</p>
李秋菊话音一顿，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一颗心像是泡在醋缸里，酸的发胀。</p>
这孩子，竟和她的幺妹一个样。</p>
就连鼻头一点朱砂痣都一模一样。</p>
“幺…幺妹！”</p>
这是她的幺妹来找她了吗？难怪前段日子给自己托梦，原来她来找自己了！</p>
梦里原本模糊的脸突然就清晰起来，那眉眼，那模样，和怀里的娃娃一模一样。</p>
李秋菊不由的颠了颠怀里的孩子，感受着真实的力量。</p>
四喜像是找到乐子，李秋菊一颠她，她便止了哭声，冲着李秋菊笑。</p>
眉眼弯弯的，甜到人心坎里。</p>
“哎，宝不哭了？”林晓燕惊奇道，但一想到生死不明的林红军，她便顾不上其他的，赶忙抱过四喜，“二婶，我带宝宝去见二哥，二哥出事了。”</p>
说罢，也不等李秋菊反应，便抱着孩子跑开了。</p>
李秋菊半天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等她再往怀里看去，怀里早就空落落的。</p>
“燕子…”</p>
李秋菊茫然的看向四周，可四周早就不见了林晓燕的身影。</p>
不行，她得去找燕子，她得把她幺妹找回来。</p>
李秋菊转身，往燕子家去了。</p>
这边吴凤仙顶着一口气冲到村外的藕塘，老远她就看到一圈人围在一起。</p>
她脸色一白，快跑过去，挤开人群，便看到一身泥泞，苍白着脸，躺在地上没了声息的林红军。</p>
“红军媳妇，红军呛了水，已经喊人去卫生所叫张大夫去了。”</p>
“红军媳妇啊，你…你…哎！”</p>
“……”</p>
四周吵吵闹闹，吴凤仙却一句都听不见。</p>
她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一口气堵在喉咙，喘不上来，咽不下去。</p>
“红军媳妇，你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舒服点。”一旁的大婶子劝慰道。</p>
“是啊，你可别憋在心里，会把人憋坏的。你家里可还有四个娃哟，你要是再倒下他们可咋办哦！”</p>
“……”</p>
地上躺着的人，今个早上还在和自己盘算着，说自己干六天，能挣六十块，到时候过年给家里几个孩子一人买件新衣服。</p>
家里几个娃一年到头添不上一件新衣服，快过年了，总要让孩子们高兴高兴。</p>
他还盘算着，来年春天把屋后那块荒地再开大些，到时候多种两亩菜，抓两头猪。等明年卖了猪，再给他亲亲小闺女买个漂亮的花袄子。</p>
早上他还计划着未来，可现在他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躺在这里，抛下自己和四个孩子。</p>
眼泪无声的往下流，吴凤仙咬着牙，终究没有压住汹涌的悲伤，趴在林红军身上哭了起来。</p>
“一福他爸，你怎么舍得丢下咱娘几个啊！没了你，我们可怎么活啊！”</p>
“四喜才三个月啊，你不是最喜欢她嘛，她还没记住你的样子，你怎么就走了！”</p>
“你带上我们娘几个一起吧，咱们一起走吧…”</p>
吴凤仙哭得声嘶力竭，几个年纪大的婶子、伯娘听了哭声，也忍不住抹了眼泪。</p>
“一福妈啊，你可要撑住，可不能这时候倒下啊！”</p>
“一福妈啊，你要顾着身子啊，家里孩子还要靠着你呢！”</p>
吴凤仙根本听不进周围的劝解，只是一个劲的拍打在林红军身上。</p>
“你怎么这么狠心，你抛下我们就这么走了，你是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娘几个没法子活是不是…”</p>
“你怎么这么狠心啊…”</p>
吴凤仙如同疯子一般，撕扯着林红军，毫无章法的宣泄着心里的情绪。</p>
一福三人跟过来时，便看到状若疯癫的吴凤仙和毫无生机的林红军，吓得呜呜的哭了起来。</p>
围观的村里人都看不下去，撇过脸，不忍心再看。</p>
林晓燕抱着四喜来时，听到吴凤仙哭声，便暗道不好。</p>
她挤开人群，便看到痛哭的吴凤仙和躺在地上的林红军。</p>
林晓燕心里难受，眼圈不由一红，“二哥，你咋…你咋就…”</p>
后面的话她再也说出口。</p>
四喜窝在林晓燕怀里，哼唧了一声，她这才想起怀里的孩子。</p>
林晓燕不顾林红军泥泞肮脏的身子，小心翼翼的把四喜放在他胸口处。</p>
“宝，四喜，这是你爸爸，你再…再看看你爸爸。”</p>
四喜眨巴着眼看着泪眼婆娑的林晓燕，突然“咯咯”的笑起来。</p>
周围人听到笑声，都在感叹小孩子不知事时，突然躺在地上原本没了声息的人突然咳了一声。</p>
然后众人便看见乌黑的泥水从林红军嘴里吐了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