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当神仙的，总会觉得日子漫长难捱，我却不觉得。

 我是青黛神女，人间的守护神之一。

 几百年了，从我历劫归来就接下了这项职责，这么久也算尽职尽责，人间各处都给我建了供堂，日日受着香火的供养，我的灵术法力也越来越强了。

 九重天的神仙们都说我是他们见过的最勤劳的神仙，从来不偷懒。

 我在想为何要偷懒？闲下来的日子难道不是更难熬？还不如忙起来，也不至于多枯燥。

 刚从人间回来的我，再次被天帝叫去，来传信的小仙子告诉我说，是件大事。

 「青黛，你可曾记得苍梧山？」

 我站在高堂之下，望向威严的天帝

 「记得，青黛源于苍梧山。」

 「所以这件事，要交给你去办。苍梧山山神报有妖邪入侵，搅的山中人无法安心修行，此番派你前去，收服妖邪，还苍梧山安宁。」

 我领命，又接下天帝给的法器，琉璃千叶莲。

 灯展，千瓣莲花，玲珑剔透，能驱散妖邪，鬼魅克星，这是一件佛家法器。

 看来这个妖邪还是个人物，连佛家法器都借来了，但这件法器有一个要求，使用者需正直仁慈，清心静气，抵御心魔，否则就会被反噬，魂飞魄散。

 带上法器，又安抚好非要跟我一起去的青要，只身下凡赶往苍梧山。

 到苍梧山时，昔日的仙气缭绕已经成了黑乎乎一片的妖气，呛人至极的硝烟味。

 我从云端落下，踩在苍梧山的泥土上，一瞬间黑烟就缠了上来。

 我皱眉，使了个净身诀，驱散黑烟后向山内走去，去见识一下这个邪祟究竟是何方神圣。

 行至苍梧大殿，没有出来迎接的山神，没有那股沁人心脾的清风。

 走进去后，厚重的铜门重重关闭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青黛神女。」

 宝座上坐着的男人笼罩在阴影中，我看不起他的脸，只听见他低沉阴鸷的声音。

 「大胆妖孽，竟敢擅闯苍梧山，今日我便行天界之命，收了你这妖孽。」

 我反手显出琉璃千叶莲，佛光显现时，照亮了整个苍梧殿，我也看清了那妖邪的样子。

 倒是那妖邪，见了我猛地站起身朝我奔来。

 「秦...挽凝？」

 我蹙眉抽回被他攥住的手腕，却诧异他怎么会知道我曾经的名字，曾经我叫挽凝，但不姓秦。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以前的名字？」

 他找回理智，跌跌撞撞的往后退了几步。

 「你不认得我了？」

 我顶着他的脸，看了许久，在心底搜索活了几千年见过的人中，却无此人。

 「不认得，但我知道你是妖邪，坏了苍梧山的安宁。」

 他嗤笑一声，挥手亮了殿中的蜡烛。

 「苍梧山是难得的好地方，怎么？就只许你们仙界的人霸占？」

 「苍梧山本就归属于天界，受天界管辖。」

 「那我要是说，这个地方我要定了呢？」

 这人还真是油盐不进，我举起琉璃盏施咒，无数莲花瓣飞出扎向男人。

 男人挥起宽大的玄色衣袖，像是一个无底洞，竟然能将花瓣吸进去，我赶忙收了灯盏，跃至空中朝他劈下一掌。

 他抬手挡住我的手掌，但被灵力灼伤，嘴角溢出鲜血。

 「挽凝...」

 慌乱中，他捂着胸口皱了眉头，声音凄凄，好似穿越时空把我带回了某一处。

 我眼前闪过许多画面，看样子是在人间的生活，我坐在院子的秋千上，身后的男人轻缓的推着我，一下又一下。

 还有我行走在皇宫中，身旁靠着一个粉衣少女向我撒娇耍赖。

 最后是在破碎的城楼上，我了无生气的身体被一个男人抱着，他嘴里念念有词，说着求求你留下来，不要走...

 我拧着眉想看清那个男人的脸，一步步靠近，那人的脸与眼前的妖邪重合，完全就是同一个人。

 头突然剧烈的痛起来，我没了力气，从半空跌落，摔在张开怀抱的男人身上。

 「挽凝，我是岳峙渊，你呢？你有想我吗？还是说你早已经把我忘了？」

 「放...放开我！」

 「别离开我，挽凝，别离开我...」

 他极尽蛊惑的在我耳边低语，当我反应到中了他的幻术时已经晚了，下一秒我就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已不知过了多久。

 我躺在一处昏暗的密室中，手脚均被玄铁链条束缚着，体内的灵力也不起作用了，一丝力气都没有。

 「真是...造孽啊」

 我叹了口气，不再挣扎，等着有人过来再想办法逃脱。

 我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再醒来时，那个男人就坐在我旁边，望着我出神。

 「挽凝，你醒了。」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挽凝，我是青黛神女。」

 「不，你就是挽凝，你是我的妻子，是我的太子妃。」

 他苦笑摇头，眼角的落寞好似直达心底。

 我回忆起那些钻进我脑海的画面，在那里我好像确实是太子妃的身份，可是为什么我一点记忆都没有？

 「你这个妖孽真的离谱，我说了不是就不是，你...」

 他从怀中掏出一面镜子，我认得，魔界圣物，十二时方镜，照此镜的人能洞悉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无论是怎么发生的或者什么时候发生的，只要是本人亲自照，就能看到所有。

 我在镜中看见了许多，一直到我喝下忘情水。

 想起来了，全响起来了，我忘记了那一世情劫，甚至忘了自己喝了忘情水，只记得自己重回九重天，昏睡三天三夜后才醒来。

 而眼前的男人，他是岳峙渊，是我在人间历劫时的夫君。

 他同样是在历劫，可我们的归宿不同，他是魔界教主峙渊，是万魔之首。

 他没有选择忘记发生过的一切，但我想忘记。

 「为什么？要忘记我们之间的一切。」

 「不过是渡劫，结束了自然就要忘记，留着那回忆做什么呢？」

 峙渊忽然暴怒，捏住我的脖子，只要他微微用力，我的脖子就能断成两截。

 「是你负了我，你却说忘就忘了？你有没有心秦挽凝？」

 「我说了，我不是秦挽凝，负你的是秦挽凝，不是我青黛神女。」

 我对上他血红的双眼，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被回忆操控，如今他是妖邪，而我是要除掉他的人。

 「你利用了我，助你渡劫。」

 「峙渊，你何必说我，你也是在渡劫，我们不过是互相帮助。」

 「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互相帮助，所以那些感情全都不作数了？」

 我颤抖着双手，奋力冲破他给我布下的禁锢，在法力回来的那一刻，我翻身下床一掌将他拍开。

 拿出琉璃盏展开，霎时间佛光笼罩，峙渊被佛光刺伤，我的胸口也猛然疼痛，喷出一口鲜血。

 糟了，忘了琉璃千叶莲会反噬这件事。

 「松手！」

 峙渊见状，强撑着身子跑过来打掉我手中的琉璃盏。

 「放下，你疯了？」

 我抹去嘴角的鲜血推开他，想要去捡琉璃盏。

 「这是我的使命，庇佑众生，灵应九州，我...」

 又是一口鲜血，糊得我满脸，眼前好像都是一片血红，恍惚间，峙渊好像捡起了摔在地上的琉璃盏，将自己的血滴了进去。

 我支撑不住那股强大的反噬之力，沉沉的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