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裴先与王妃吃了晚膳，又陪她在府中的荷塘逛了一会儿，才回到自己的院子。</p>走之前特意找成王妃身边人拿了秋宴的单子。</p>
裴先已在京中五年有余。五年期间，成王封地最肥沃的两块上交了朝廷，天子将收复的两块地赐给成王。</p>
虽然收复之地的面积大于上交的两块许多，但地广人稀，许多土地都不能为民所用，很是贫瘠。并且由于是刚收复没多久的，问题很多。</p>
对于天子来说，给成王换这两块地，只赚不赔。</p>
管不好，可以罚罪;要管好，成王也得下苦功夫。</p>
好在这五年，这两块地已经稳稳被成王收入囊中。</p>
这五年，成王也不是坐以待毙，在边境需要抵御外敌，内压暴民，这反倒成为了正儿八经拥兵的理由。</p>
成王反将一军，让天子为边境输送粮草。天子虽不情愿，但若是光明正大寒了将士们的心，恐怕许多军官反而会转变阵营。</p>
裴先在京中，明面上是当职，暗地里却也有自己的筹划。如今成王妃在京中，也该到了让那些贵族世家略表态度的时候了。</p>
裴先点了点秋宴的单子，又在里面加了几个邀请的名字。</p>
“伏久，送去王妃院里。”裴先叫了身边人来，将单子递过去。</p>
“是。”</p>
……</p>
今日夜风潇潇，带着些凉意。</p>
云扇守在松风院的书房外，正好撞见伏久出来。</p>
“伏久，去哪儿？”她扫过伏久手上的折子，看见上面写了“秋宴”两字。</p>
“去王妃院里。”伏久看向云扇，笑了一下，匆匆走了。</p>
伏久一走，如今书房内没人伺候，只有外面还有三两奴婢。</p>
云扇轻咳一声，将他们以裴先好静的理由赶到远处。</p>
云扇的心怦怦直跳，一想到秋宴又生出无限的勇气。</p>
她的时间和机会都不多了，只有这几天的时间。</p>
她对着廊下的水缸整理了头发和衣着，便进了茶室。</p>
云扇从小就跟在裴先身边，泡茶的手艺更是讨裴先的喜欢，她特意泡了茶性平和，适合晚上喝的白茶。</p>
将茶汤放置在嫩草绿色的茶碗之中，云扇端起托盘，慢慢走了出去。</p>
轻轻叩了房门，云扇走了进去，</p>
“爷，喝点茶吧。”云扇走到裴先的身侧，将茶碗放到桌面之上。</p>
裴先蹙眉，只觉得今日的云扇特别的没规矩，没等他的同意便擅自到了桌面一旁。</p>
他用旁边的书，放置在桌面上摊开的书信上，眼神带着几分审视看向云扇。</p>
云扇垂着头，青丝如同瀑布一般倒斜，带着些许幽香。</p>
裴先指尖轻叩了几下桌面，整个姿态放松，背靠着椅背，看向云扇。</p>
“今日泡的什么茶？”</p>
“爷，是白茶。”云扇蹲下来，将茶盏双手托起，眼神含羞带怯，看向裴先。</p>
然而，裴先的姿态肆意自然，眼神中带着的凌厉和审视让她浑身紧张发麻。</p>
裴先轻笑了一声，从她手中拿过白茶。</p>
他将茶盏端到鼻尖之处，略微嗅闻，下一刻便将白茶泼到了地面之上。</p>
“云扇，我有传过你吗？”他的语气淡淡，带着漠然。</p>
云扇不敢再直视与他，“噗通”一声跪下，语气带着害怕：“回世子，没有。”</p>
“滚出去。”冰冷的语气如同箭一般扫射到云扇的身上。</p>
云扇不敢再耽误，提着托盘利落的出去了。</p>
她坐在茶室，哭了许久。</p>
茶室的门被人推开，伏久站在阴影处，“云扇姐姐。”</p>
云扇抬头，眼睛还有些红肿。</p>
“世子说，以后不用你在书房伺候了。”伏久转告了一句，便走了。</p>
……</p>
另外一边，怜奴自己的房间刚刚点上灯。</p>
下人的房间里是没有纱帘防虫避暑的，到了夜晚怜奴不敢开窗，就怕被外面的蚊虫给咬得满身是包。</p>
怜奴觉得蚊虫总是偏爱自己的血肉，往往只叮她，不叮其他人。</p>
她坐下来喝了一碗凉茶，终于有空看早晨崔嬷嬷给她的画本了。</p>
怜奴打开之前，心道，崔嬷嬷还真是用心，为了她还特意找了画本。</p>
那木匣是抽拉式的，拉开便瞧见两本布装的精致画本在匣子内，画本的封面有名字，怜奴只认得其中一个字儿。</p>
“春”</p>
怜奴把桌面上的油灯拉进了一些，免得看不清楚。</p>
谁知才刚刚翻开第一页，她就被震惊得马上把本子给盖上。</p>
怜奴心跳如鼓，猜想着是不是崔嬷嬷拿错了书。</p>
转而又想到崔嬷嬷早上说的话……</p>
她说的什么来着。</p>
“以后世子要是让你去伺候，你便照着画儿中的女子做便是。”</p>
怜奴：……</p>
似乎又没拿错。</p>
她强忍着羞涩和脸热，指尖轻飘飘的捏起书籍封面的小角，翻开书面。</p>
……</p>
翌日，怜奴当值。</p>
天还没亮怜奴便步履匆匆的赶到了世子寝卧的门外。</p>
只是今日守夜的人，只见了几个小厮，丫鬟却一个没有。</p>
待裴先起床，怜奴便端着水进去了。</p>
还好已经有人在伺候裴先穿衣了。</p>
裴先穿的是官服，怜奴见都没见过几次，更别提穿衣的规矩了，更是一点也不了解。</p>
怜奴拧好毛巾上前，裴先擦了脸手，便对着伏久道：“以后安排怜奴在书房伺候。”</p>
“是。”伏久低声应下。</p>
怜奴在裴先的一句话之下，便多了一份差事。</p>
等裴先上朝去了，怜奴坐在廊下，有些无奈。</p>
今日早晨她才与崔嬷嬷学了一些近身伺候的规矩，怎么一转眼又给她调到书房去了。</p>
想到早晨与崔嬷嬷说那画本的事情，怜奴耐不住又红了脸。</p>
其实怜奴算不上容易害羞的类型，大约是她出身低沉，陪着母亲再嫁那些年，小小年纪便经历了太多事情。</p>
那时候若是母亲遵守那些礼仪廉耻，恐怕被几两银钱再嫁出去的时候，就该愤恨而亡了。</p>
母亲教会怜奴一个道理，在生死面前，所有事情都没有什么了不起的。</p>
所以怜奴在继父的拳头下，懂得躲避和反击。继父说她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还不如早早卖了换点银子，好买点好酒来喝。</p>
怜奴从小时候就懂，在有些人面前，命是不值钱的。</p>
她被继父卖到青楼的时候，没有感觉羞耻过。那个时候只想着母亲的那句话，思考着要怎么活。</p>
就如同现在一样，她成为了世子的通房，也只想着，要怎么活，怎么活得更好，怎么活得不让别人觉得自己不值钱，能够随便舍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