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立竹七岁那年，上了小学。

 她性格开朗，受到了一众老师和同学的喜爱。

 直到某天，她哭着回到家。

 我为她精心扎好的羊角辫也变得松散。

 我问她发生了什么。

 她哽咽道：「张志强总是在上课的时候抓我的辫子。」

 张志强我知道，是我女儿的后桌。

 开家长会那天我见过他，是个瘦瘦的，看起来有些精明的孩子。

 我皱起眉：「你告诉老师了吗？」

 立竹点点头：「说了，可是……」

 她有些支支吾吾。

 「可是老师说，张志强是因为喜欢我才揪我辫子的。」

 我并没有在女儿面前发作，而是温柔蹲下，对她道：

 「带妈妈去找小潘老师好吗？」

 办公室里，戴着红色镜框的老师从教案里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揶揄的笑。

 她用下巴点了点被我安置在远处的女儿。

 「立竹长得漂亮，班里很多小男生都喜欢她。你懂的，他们这个年纪的男孩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欢，就只能一会儿欺负一下，一会儿拽一下辫子。」

 她似乎想用隐晦的笑容把我们划归为一类。

 划归到某种，受过同样伤害，却要以此为傲的阵营里。

 但是在我的沉默中，她的笑容逐渐僵住。

 我淡淡道：「我不懂，我只知道我的女儿受到了欺负，这是校园霸凌。」

 眼前的老师似乎被这个极为严重的词刺伤了。

 她猛地放下手中的保温杯，坐直了身子。

 「苏立竹家长，您这就有点胡搅蛮缠了，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叫霸凌呢？只是闹着玩而已。」

 「闹着玩？」我重复着她的话，「如果只是闹着玩的话，可不可以把张志强调到您女儿的后桌呢？」

 潘老师的女儿也在班级里，是公开的秘密。

 刚刚还据理力争的老师突然愣住了。

 于是我明白了。

 她不是不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只是不想管而已。

 就像这社会上的很多隐性规则。

 明明是不对的，但千百年来从来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不。

 因为打破远比遵守麻烦许多。

 就好像一句轻飘飘的「闹着玩」，比费尽心力教导男生从小就要尊重女性简单多了。

 但我要打破。

 为了我的女儿。

 也为了将来无数个被拽辫子的女孩。

 告诉她们，这不是喜欢，这是欺负，是霸凌。

 「潘老师。」我把她喊回了神。

 「您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把张志强调到您女儿的后桌；第二，把我女儿和张志强调开，并且教导班级里的男生们，喜欢一个人的正确方式绝不是欺负她，而是尊重和爱护。」

 眼前的老师突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我选第二个。」

 我满意地拉着我的女儿离开。

 出门时，潘老师像是不甘心地喊了一句：「立竹妈妈，您这样管太多，会影响孩子跟同学之间的正常交往的。」

 我没有扭头，态度坚决：「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回到家，我还是把心中的顾虑跟苏立竹说了。

 「囡囡，如果今天因为妈妈，张志强再也不跟你玩了，你会伤心吗？」

 这些年来，我们母女俩立下了约定，有什么说什么，绝对不憋在心里。

 苏立竹想了想，然后怯生生地问：「那张志强是不是再也不会来揪我的小辫子了？」

 我点头：「是的。」

 女儿一下子冲过来抱住我，眼睛亮晶晶的。

 「那妈妈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妈妈！」

 我被温暖柔软的小手臂环住，突然什么顾虑也没有了。

 我想，这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