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看着他，说不出地心烦，开口想打发了：「既然哀家这……」

 「母后既无事，不介意儿臣叨唠会儿吧。」

 长赢说着，自顾自地在我旁边坐下，低眉顺眼地给我茶几上的空杯续茶：「长赢已许久未与母后秉烛夜谈了，甚是怀念。」

 他说完后，跟着长叹一口气，看起来心情很是不好。

 我想赶人的话也只好转了口：「皇上是碰见什么烦心事了？」

 长赢抬头，看着我苦笑一声：「不知是不是临近祭期，儿臣梦里总是梦见大皇兄。」

 我端茶的手放了下来。

 长赢口中的大皇兄，自缢于六年前，死于谋逆。

 大皇子举兵谋反的那天，我拉着长赢，躲在床下的隔层里。

 屋里的士兵进进出出几回，翻箱倒柜地找。

 封闭狭小的空间内，我抱着长赢一刻都不敢松。

 好似这一松手，我们就会跟前头几个皇子妃嫔一样，被一刀抹了脖子，血溅宫廷。

 那一晚当真是我人生中，最难熬的一个夜。

 等我和长赢被先帝的人找出来，遍地尸首，鲜血染得皇宫初晨的天色都红了。

 莫说当年的长赢才十四岁，便是我，每每回忆起都深觉心惧。

 手足相残，杀妻灭族，帝王家的亲情实在过于浅薄了。

 「都过去了。」

 我说完又觉得言语苍白，刚想再宽慰一句，却发现长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过茶几，凑到了我的身边。

 他面色愁苦，半蹲坐于地，半趴伏在我腿膝上，一脸苦涩：「可长赢已许久未能好好睡上一觉了。」

 我低头注视了一眼他。

 白玉发冠下，是俊美，却明显疲倦的脸。

 许是晚间，又来得匆忙，他只着了简单的白色单衣。

 松松垮垮地搭在高大的身躯上，勾着宽肩的那几缕黑发，展现出一种颓丧的美感。

 像极了一只收起利爪寻求安慰的小狼犬。

 自先帝去后，少年登帝的长赢常常会与我吐露朝政苦闷。

 早年我怜惜他幼时丧母，先帝又是个铁血冷漠的主，所以对他的耐心和关怀较多，后来等他弱冠礼成，碍着男女大防，我就适当疏远了距离。

 而今长赢的动作虽不妥，但看着他如此这般颓丧的模样，我到底软了心肠。

 人难免要破例一次。

 要训诫的话咽了下去，手轻轻抚在了他的背上。

 「别想太多，至少我们还活着。」

 长赢「嗯」了声，带着浓浓的鼻音，更像是只小犬了。

 想起外头传他心思深沉，冷血无情的话，我这会儿更觉得荒谬了。

 甚至轻笑出了声，惹得长赢抬头瞧我。

 乌黑的眼底望不见底，但染着欢愉。

 「这几日，长赢当真被折磨疯了。」

 他说「疯」这个字眼时，身体前倾，双手圈住了我的腰身，而我瞬间僵住了身子。

 有些惊慌失措地推开他。

 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中，我板起脸：「时辰晚了，皇上该回去了。还有选后的事，你也上点心，这有了体己的人，往后也不必无人可诉。」

 长赢知我这是发了气，沉默了会儿听话地起身。

 「那儿臣不打扰母后休息了，儿臣告退。」

 他其实是个最能言善辩的人，但在我面前，时常显得嘴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