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徐氏没有搭话。

 林芳菲抬眼去瞧，却见她在抹泪儿。

 “娘，你这是做什么？”

 徐氏性子一向高傲，再大的委屈，也没见她落过泪。

 此时她却泪如雨下：“我知道，都是我不好，害了我的女儿。你在白家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到了这会子还要想着为以后谋算。都是娘不中用，才逼的你这般收敛性子......娘只恨不能拆了白家的门，踏平了他们家的地！若不是我这身子刚生产完弱的很，我非要到白家去跟他们拼命不可！”

 徐氏说的拼命就是真的拼命，就像她说要杀了陈姨娘，就真跑去掐人家的脖子一样。徐氏的性格怎么样暂且不说，她对林芳菲这个幺女，是十分心疼的。

 “别动怒。跟他们置气不值得。”林芳菲轻轻的偎进徐氏的怀里，徐氏刚生产完，身上有一股乳香，是小时候母亲的味道。

 林芳菲手抚着徐氏已经扁平的肚子，心想着徐氏生了个怪物，别人相信，但她是不信的。就算是畸形，也不能到吓人的地步，这当中说不准又是陈姨娘动了手脚。

 那日她被白家退亲，接着徐氏就早产了，然后就产了个怪物。接着，这事就扬的满府都是，最终成功将徐氏激怒，在林承明面前演了那么一出惊世骇俗的戏码。可是徐氏生的怪物，连徐氏自己都没瞧见。现在回想一下，这整件事情衔接的简直天衣无缝，但又处处透着蹊跷。陈姨娘的目的也绝不会单单是叫徐氏早产那么简单。如果只是早产，徐氏就不会大怒，不会去杀陈姨娘，也就不会被赶到庄子上了。

 如果说陈姨娘真的对孩子动了手脚，那么徐氏生的就可能是个正常的孩子。

 那么现在这孩子又去了哪里呢？？

 碧红和吴妈跟在马车后头，一边走一边有些兴奋的讨论着几人从林府离开时的那一幕。

 “陈姨娘就是惯会装可怜的，今儿个她却是被二小姐反将了一军，啧啧啧，她当时那个脸色呀，想想就叫人痛快。”

 “吴妈，你瞧见陈姨娘的脸色了吗？真真是白的跟纸一样！痛快，真是痛快！”

 吴妈是徐氏的陪嫁丫环，从徐府到林府，跟在徐氏身边这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她的丈夫和孩子也都在林府当值。吴妈的性子比较内敛，话不多，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心计。

 见碧红十分激动兴奋的样子，吴妈脸上也漾着浅笑：“这回确实是解气。”

 “自然是解气！叫她打压了这么多点年，眼瞧着都被她赶出府来了，没想到要走了要走了，临了儿还叫她吃了两回瘪！二小姐这回可真是叫咱们解气了！”

 吴妈转回头，又低低的叹了口气。碧红还小看不透，她心里则是通透的。陈姨娘在林家掌权这么些年，早就根深蒂固。林府里头险象环生，庄子上恐怕也早就打点好了。她们这回去庄子上又是钱不够人不足的，怕是要吃不少苦头了。这种情况下，陈姨娘堵不堵心，高兴不高兴，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正是隆冬时候，天寒地冻，寒风刺骨。

 离年节还有一个多月。

 各家各户都在开始忙着置办年货了，没人去注意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渐渐的朝凤仙镇行去了。

 凤仙镇隶属汇清县，凤仙镇下头有个村子叫桃林村。桃林村土地资源比较丰富，有大片大片的耕地。其中更是有一大片的桃树。桃林村也是而得了这么个村名儿。十来年以前林承明便是看中了这片桃林，觉得是个曼妙浪漫的地方，便叫人买下了这片桃林并附近的良田，共百来亩的地方，建作了林家农庄。

 林家一共有七处农庄，这一处桃林庄子，是其中最大的一处。桃林村地肥土沃，村中有河流经过，算是附近这一片儿最好的耕地了，当初林承明买下那片田地做农庄之后没几日那地价儿就涨了。

 那么好的田地，又是那么大的面积，按理每年的出产也不能少了。只是可惜这几年连年旱灾，再加上庄子上管理不力，所以包括桃林庄子在内，林家那七处农庄近几年都没收上什么钱来，反而还搭进去不少，这也是导致林家没落的直接原因之一。林承明也算是个精明的人了，可是在农事上却栽了不知多少跟头，那么多农庄竟没有一个是赚钱的，林芳菲也是服了他了。

 路上，林芳菲不时的掀帘往外瞧。徐氏只道她还有心情欣赏风景，却不知林芳菲是在悄悄的观察地形。不得不说古代的乡下真是好地方，没有被过度开发，一切还都是原生态的样子。虽是隆冬季节，一路行来马车外头却是无比热闹。

 天空不时有大群的麻雀飞过，有大片的耕地可以觅食使得这些麻雀只只都是肥嘟嘟的；也不知是哪里的湖泊，冰封之后上面落满了积雪，许多孩子都在上面玩耍打闹；湖的那头是座不知名的山，许多人在山上拾柴，因着山体被白雪盖住，隔的再远也瞧的分外清楚。马车再往前，便又瞧见很大一片的桃林。此时整片桃林只剩了光秃秃的树枝浑乱的朝天空伸展着，上头零星的挂着些积雪，倒也是一道不错的风景。

 这片桃林，便是林家的桃林了。

 马车驶进了桃林村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林家农庄的屋院盖在整片田地的东北角上，听见马车的马蹄声和车轮声，农庄里头却是静悄悄，冷清清的，大门紧闭着，没有一个人出来迎接。

 好个堂而皇之的下马威！

 徐氏正要恼火，林芳菲伸手拦下她，轻声道：“娘，咱们已经落到了这个境地，凡事不能还是冲动了之。得想办法将坏事变作对自己有利之事才是。”

 徐氏拧眉：“不过是几个下人不听话，这样的小事，教训一顿就是了，哪儿还能有什么利处？”

 林芳菲摇头，小事？教训？人家都躲在庄子里头不出来，她和徐氏都不能动，怎么教训？坐在马车里教训吗？恐怕喊破了嗓子人家也不会出来的。难道要让吴妈和碧红进去喊人？那样一来她们就是先输人一阵了，而且到时候人家一句‘没听见’就能将这事搪塞过去，徐氏谁的错处都拿不住，只能是白折腾一场。

 到时候没脸子，自取其辱的是徐氏。

 那样今日之事就真成了下马威了，以后徐氏在农庄人的眼里就别想有什么威严，也别指望众人能听她的话，给她什么好脸子。所以今晚的事，看似不起眼，却是决定了她们以后在农庄的生活。

 “这事儿看着不起眼，不过利处麻......刮一刮油也还是有的。”林芳菲婉然一笑。

 下马威？？呵呵，她还正愁没有机会给庄子里的人一个下马威呢。这个时机来的正好。

 她转头叫吴妈将灯笼吹掉，又细细的叮嘱了吴妈和碧红一番。然后又冲马车外头，以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爹！你别动怒，先叫吴妈去瞧瞧怎么回事！”

 “你爹在外头？”徐氏吃惊道。

 林芳菲顿时有些无语，小声道：“我爹怎么可能在外头？只是不搬出我爹来，农庄上这几个人哪会老实？”

 诓一诓外头那些农庄上的人们，竟连徐氏也诓进去了。林芳菲不得不感汉，这徐氏真的是很好骗啊，怪不得陈姨娘一个小小贱妾都能爬到她的头上来。

 “你这话哪会有人信？”徐氏完全忘了她就是第一个上当的：“你爹哪里可能来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