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翌日</p>午饭刚过，林府的大门外就有马车在候着了。英爽阁的丫环婆子除了吴妈，都已经叫陈姨娘差散完了，只能吴妈和碧红两个一趟一趟的从院儿里往门口搬东西，府中小厮和丫环眼瞧着，没一个敢上前帮忙的。</p>
林芳菲和徐氏则已经坐在车里等着，为了避免路上颠簸，车里铺了三层棉被，倒也软和。</p>
徐氏看见林芳菲身上的伤和她苍白的面色，难过的眼睛都红起来：“你这傻女子，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自有母亲在这儿帮你撑着呢，你做什么干那样的傻事！”</p>
林芳菲咧咧嘴，‘自杀’这事儿不是她做的，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p>
徐氏缓了口气儿，又道：“我听说那日还遇上了土匪。说起来，得多谢那日救你的人，不然今儿做娘的还不知道能不能见上你的面儿呢......等这事缓过去，再去打听打听是哪家的公子，正儿巴经的上门致谢吧。”</p>
提起这事，林芳菲不由哂笑了一声：“这事以后再说吧。”如果徐氏知道救她的人是谁，恐怕也就同她一样，不觉得需要感谢对方了。</p>
“终是为娘连累了你......你拖着这一身的伤，还要同我去那庄子上受苦。”</p>
徐氏低低的叹了一声，咬着唇角抬起目光来，执拗的瞪着林家大门处。见还是空无一人，不由的骂起来：“没心没肺，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初我真是瞎了眼，下嫁这么个无情郎。六品大员的嫡长女，什么样的人家儿嫁不了？偏嫁了他林承明，可谁想却是只白眼儿狼！”</p>
“娘，你骂这些，只会叫爹爹不高兴。”</p>
徐氏冷哼：“就是要叫他不高兴！我可不会像那个狐狸精，去哄他去捧他！我可是徐家的嫡长女！他林承明当年可就是攀着徐家才翻身发家的，怎么我还提不得了？”</p>
徐家再厉害，如今也已经破落了！徐氏吃亏就吃亏在这里，天天将徐家挂在嘴边，林承明那么要面儿的人，那么大男子主义的人，怎么可能愿意听这些？</p>
林芳菲轻叹：“可爹爹不高兴对咱们并没什么好处，再说陈姨娘就最喜欢看你发脾气，如此一来她就可以看你被爹责骂了，不是吗？陈姨娘最爱看娘你的热闹了，呆会儿爹来送行，她必是要跟着的。”</p>
徐氏的性子太傲太执拗，一时半会儿说不动她的。可她们母女的处境已经够坏的了，如果一会儿徐氏还是这副样子，再叫陈姨娘挑拨上两句，还不知道林承明又会发什么狠。</p>
没办法，林芳菲只能拿陈姨娘来激徐氏。</p>
“娘，咱们都要去庄子上了，临走前你就真想看见陈姨娘高兴？”</p>
徐氏沉着脸哼道：“反正我是不会说那些哄人的狐狸精话！”</p>
林芳菲叹气：“没事。呆会儿你不要说话就成了。”</p>
徐氏瞧了一眼林芳菲，没有言语。她和女儿的处境是怎么一步步沦到这步田地的她心里不是不清楚，她也明白症结出在哪里，可是她心里就是过不去那道坎儿，就是放不下那份子从前的高傲。</p>
吴妈和碧红抱着最后一箱东西从大门里走出来，刚装上车，就见林承明跟在后头走过来了，身后自然跟着陈姨娘以及陈姨娘的一子两女，以及林承明的另外两个姨娘，沈姨娘和柳姨娘。</p>
陈姨娘的三个孩子当中，陈柏风是家中长子，林薇雅只比林芳菲小了几个月，小女儿林薇娴则比两个姐姐小了一岁，今年十四。</p>
沈姨娘则有个女儿，叫林若幽，今年十三岁。另外还有个年轻貌美的柳姨娘，柳姨娘并没有孩子。</p>
不待林承明开口，陈姨娘先道：“姐姐都要走了，老爷却非是不肯出来见一面。说起来这都是最后一面了，若是不见岂不是也太无情了一些？这不是，硬拽着来的。”</p>
什么叫最后一面？为什么要强调林承明不肯来，又为什么要强调林承明无情呢？陈姨娘这是故意在拿话儿刺激徐氏。</p>
陈姨娘对徐氏太了解了，这话一说，必会刺激的她发作。徐氏和老爷争吵，受利的自然是陈姨娘。</p>
林芳菲倏的握紧了徐氏的手腕。</p>
徐氏气的手都在发抖，好在控制力到底还是有一些的，她瞧了女儿一眼，硬是没搭腔。</p>
陈姨娘对徐氏的性子摸的通透，料中了她说的那些话必定会刺激的徐氏大发雷霆。只要徐氏再闹上一闹，林承明必得休她。到时候这正室夫人的位子还不是要由她陈诗韵来坐！</p>
可惜马亦有失蹄，陈诗韵这回料错了。</p>
徐氏并没有大发雷霆，甚至都没有搭话。只见林芳菲幽幽的抬起头来，艾艾怨怨一个眼神儿投给了林承明。</p>
也不知道林承明怎么想的，竟然回头状若无意的扫了一眼陈姨娘。</p>
陈姨娘心中大惊。</p>
不不，肯定是她多想了，林承明那个眼神儿......只是无意的，并不是在怪她多话，并不是的。</p>
今天的徐氏和林芳菲都与平常不大一样，陈姨娘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眸中一丝异色闪过。</p>
临别无话。</p>
马车渐行渐远，渐渐驶出了汇清县。</p>
“娘，你看见陈姨娘的脸色了吗？”林芳菲悠闲的把玩着手里的棉被角。身下铺了三层，身上盖了两层，便是在这寒风刺骨的时节里，也并不冷了。</p>
“看见了。”徐氏倒是沉稳：“苍白如纸。这么多年了，也该她受受气了。老爷不过是多看了她一眼，她就委屈成那样儿，真是最会装娇情的！！”</p>
林芳菲捂嘴笑起来：“可是今日你不过是闭嘴不言，就叫她吃了个闷亏，娘没觉出些什么来吗？”</p>
“觉出什么来？”</p>
“陈姨娘之所以能如此压制咱们，她手里最大的王牌，其实正是娘你自己啊。她是拿准了娘的性子了。可是娘只肖稍微有些改变，她便没有了招架之力。”</p>
徐氏冷哼起来：“她手里的王牌不是我，是你爹才对。你还小不了解当年的事，你爹他欠我的何止是一两点？他能有今天，还不是托了徐家的福？！他要是真念徐家的好，就不该把咱们送去庄子，他就该把那狐狸精撵出林家去！”</p>
情商堪忧！</p>
林芳菲抚着额头。林承明要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也就不必徐氏一遍一遍的提醒他当年的事了。其实徐氏心里都明白，只是不甘心罢了。可也就是这样，徐氏才在林承明那里一点一点的失了宠，最后惹了一身厌。</p>
林芳菲也不指望一下子就能将徐氏改变，只低低的道：“娘，你说的这些，也不是不能实现。只是不能一下子实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此事咱们还得慢慢筹谋。这回的事，也叫女儿看清了这世道。在林家，会说话会哭会撒娇的人，才会有肉吃。打今儿往后，女儿自会收敛那狂暴冲动的性子。娘，你遇事也不要太生气为好。”</p>
徐氏没有反驳。</p>
是非曲直，徐氏心中都是明白清楚的，她只是放不下她那份子骄傲罢了。</p>
徐氏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深深的望了林芳菲一眼，道：“你向来是个冲动易怒的，今儿个却怎么突然就沉稳起来了？是不是有高人给你指点了什么？就凭你我的身份，如果有个高人指点着，哪里还用怕那个狐狸精！”</p>
“不用高人！陈姨娘也并不是个什么太精明的人物！只不过娘你同女儿的性子都太明显了，太容易叫陈姨娘利用罢了。今儿的事，只肖细细一想就能想得出来！不过是些拿娇装弱的本事，谁不会似的？”</p>
“是你自己想的？”徐氏有些惊奇，片刻，又徐徐的点点头：“你这回大难不死，倒也开了些窍。”</p>
“对！就是死这一回给我开了窍！”林芳菲忙捉住机会给自己的异常寻个解释：</p>
“我死这一回算是明白了，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才有机会，才会有希望。人那，一味的一成不变是不行的。人要懂得，思变则通。以后如果觉得我同以前的我不一样了，那都是我收敛了我的性子了，娘不要奇怪就是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