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林芳菲沉默着再没言语。</p>碧红苦着一张脸伏趴在地上，一方面为着以后发愁，一方面又在奇怪二小姐今日的反应，真的是十分的反常。就好像这不是林家二小姐，而是换了一个人一样。</p>
林芳菲出了一会儿神，沉眸瞧着地上的碧红，又道：“你别趴着了，起来吧。你我之间，以后不用这么多繁礼。”</p>
这碧红送到她的身边已经有四五年的时间了，同身体的原主年纪相仿，两人一起长大。碧红对林芳菲的忠诚倒是不用怀疑的。</p>
碧红应声从地上站起身来。</p>
“除了刚刚那些，我爹可还说过什么别的话？”</p>
碧红咬着牙，有些恨恨的道：“一听要送夫人去庄子上，那陈姨娘的心都要乐开了花儿了。可是她惯是最会装的，哭着非要给夫人求情。她越是求情，老爷就越是心硬，最后放话谁敢替夫人说情，就一起送去庄子上。这么一来，谁都不敢再提这事了......这事儿也就成了板上钉钉。</p>
陈姨娘这还不算完，又闹着要给夫人张罗几个好的丫环婆子好支使。这一下子又惹恼了老爷，老爷说夫人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惯坏了，这次去庄子，一个人都不许带！就连银钱首饰也都不准带，说是要叫夫人好好吃吃苦头。”</p>
碧红红着眼：“夫人才刚生产完，二小姐你身上又有伤，要是不带人和钱，去了那清苦的庄子上，可该怎么办？”</p>
林芳菲的脸色黯了黯，这个陈姨娘当真是一点余地都不给人留啊。</p>
“夫人那边怎么样？情绪稳定吗？”情形再恶劣都没关系，只要有她林芳菲，就都可以挽救。只要徐氏不再继续火上浇油。徐氏那性子一点就着，林芳菲着实是担心。</p>
碧红抹了两下眼泪，恨恨的又道：“夫人身边也都是些没良心的，一听说老爷要送夫人去庄子上，跟前的人全都避开去了，只剩下吴妈一个在伺候着！说到底，夫人同老爷也是夫妻了十几年，这事夫人怎么能不伤心？何况她刚痛失了一个孩子。我听英爽阁那边的丫环说，夫人自姣韵苑回来，就一直闷在屋子里。”</p>
碧红见林芳菲行事不似平常那般冲动，又将事情前前后后问的十分详细，不由有了几分希冀：“二小姐，你是有了什么法子能让夫人不用去庄子上吗？”</p>
林芳菲哂笑一声：“我能有什么法子，这庄子是去定了的。碧红，我且问你。”</p>
“是，二小姐。”</p>
“若父亲允我这趟去庄子上可以带仆从，你可愿意随我去吃苦？”</p>
碧红想都没想：“那是自然！碧红愿意伺候二小姐，碧红不怕吃苦！可是......老爷说了不让带随从，二小姐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可万不敢违逆老爷......何况老爷现如今连见都不愿意见二小姐......”</p>
碧红说着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有些心惊胆战起来，整个人伏在地上轻抖着：“二小姐您可千万不敢去寻老爷胡闹了，如今咱们已经是这般境地，若是您再去找老爷质问，定然要引来大怒，只会雪上加霜的呀......”</p>
林芳菲没回答碧红，只是满意的点点头：“何时走？”</p>
碧红略微一怔，有些迟疑的：“明日动身。”</p>
明日。还真是心急。都不容她和徐氏的身子养上几日。</p>
林芳菲冷笑了一声，又道：“我昏睡这两日想来你也累了，这会子就别关在我屋里了，出去放放风吧。姣韵苑那边的恐怕早就等不及了呢。”</p>
“二小姐？？”碧红撑着一双懵懂的眼睛，她是完全不明白林芳菲想要做什么呀。不是在说怎么才能求老爷让带些人和钱去庄子上吗？眼下这节骨眼儿上，陈姨娘看的十分紧，她和二小姐连老爷的面儿都见不上。眼看明日就要动身了，二小姐却要她出去放放风？</p>
碧红心中暗暗叹息，她还以为二小姐不如从前那般行事冲动鲁莽了，要变好了呢！！谁知道却是变傻了！那还不如暴躁冲动一些来的好呢！</p>
“去吧。去叫陈姨娘跟前那几个小丫环知道，我这个二小姐已经醒了，并且听说了这两日里家里发生的事情，十分恼火，正在屋里摔砸东西，又叫又喊着要去杀了陈姨娘那个贱人。”</p>
碧红倒吸一口冷气：“二小姐？？？”</p>
傻了傻了，二小姐真的傻了！！</p>
陈姨娘天天盼着的就是二小姐发脾气摔东西呢，这回不用陈姨娘来撩拨，二小姐竟自己送上前去了！</p>
“别问为什么，你只管去。”</p>
“......是。”碧红咬着牙，犹犹豫豫的下去了。</p>
林芳菲叹口气，捉紧时间在软床上寻个舒服的姿势歇息。等去了农庄，恐怕就没有这样舒服的床了。</p>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碧红回来了。</p>
“办好了？”</p>
“办好了，那几个丫环忙不迭的跑到陈姨娘跟前邀功去了。”碧红有些疑惑又有些担心的问道：“可是二小姐，你这是......”</p>
“别问。一会儿你就知道了。”</p>
碧红满眸的担心也只好闭了嘴，退到旁上候着。</p>
没过一会儿，门外就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伴随着林承明怒不可遏的低喝声：“不孝女！还没有闹够吗？林家丢的脸还不够多吗？别的本事没学到，这撒泼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成十！要是再闹下去，莫怪我不念父女之情！”</p>
吼声震耳欲聋，碧红像是受了惊的小鹿，一下子跳起来，满面惊慌的望着林芳菲。</p>
林芳菲则是一脸的从容和冷漠。</p>
她冷冷的嗤笑一声，不紧不慢的拿手里的湿帕子将面颊和眼角打湿，又将白嫩娇俏的鼻尖儿轻捏几下，鼻尖儿便微红起来。</p>
‘哐当’一声，房门被林承明一脚踢开，随林承明一起来的还有管家和几个小厮丫环以及陈姨娘的长女，林薇雅。</p>
那踹门声极响，旁上的碧红吓的腿都抖了，‘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如风中残叶般瑟瑟发抖。</p>
林承明如一阵怒风卷进屋里，管家和仆从们因避嫌而站在屋外，林微雅则跟在林承明身后一起进了屋。</p>
不待林承明张嘴怒喝，却只听一道细细弱弱的抽咽声：“爹爹？”</p>
这时，林承明才瞧清了屋里的形势，桌椅床被都整整齐齐的，哪里有被打砸的痕迹？？再看二女儿林芳菲，此时正半倚半靠的斜坐在床边儿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双眼有泪，鼻尖儿泛红，一脸的期期艾艾，楚楚可怜。</p>
女儿并不是在又吵又闹又哭又叫，而是在偷偷的哭泣。</p>
错怪她了吗？林承明心中一顿。</p>
因为陈姨娘刚生产完，不方便行动。所以这次来告状的是林微雅，她与林芳菲同岁，比林芳菲小了几个月，是林芳菲的庶妹。</p>
林薇雅的性子，随极了陈姨娘，爱表现爱争抢，心狠又毒辣。她继承了陈姨娘的美貌，可惜的是却没继承到陈姨娘的精明。也就是说——林薇雅有狠毒，有野心，却并不是个聪明的。</p>
只不过在徐氏与陈姨娘的斗争里，林薇雅一直被陈姨娘藏的很好，所以也就捉不到林薇雅什么短处。</p>
可是今儿......没想到今儿陈姨娘竟然差了这块榆木疙瘩脑袋过来。那精明的陈姨娘就真将她林芳菲看作是一块不会咬人的肥肉，谁都可以割两下，咬几口么？？</p>
可惜了，恐怕要叫陈姨娘失望一回了。她已非她，她已经不是那个好骗好咬好欺负的林芳菲了。</p>
林芳菲心中冷笑，手里动作未停，一手搭在床头，一手轻捂胸口的伤口，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轻轻细细的，带着啜泣的声音又道：“爹爹，你怎么来了？你是来看望女儿的吗......都这种时候了爹爹还记挂着女儿，女儿真是感动！！”</p>
林芳菲说着，幽幽怨怨的垂下螓首，悲悲戚戚低低的轻啜起来：“原以为就算我死了也没人会在乎，就算我哭断了肝肠也不会有人听见。原本想着，谁也不去打扰，谁也不去麻烦，便只我独自一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去了便罢了。谁想苍天垂怜，毕竟是血浓于水，爹爹还是记挂着女儿的，倒是女儿想的错了！”</p>
话儿说的期艾婉转，可怜兮兮，叫人心疼。</p>
林承明向来吃软不吃硬。若林芳菲大吼大闹，只会惹来林承明的厌恶。可是她这般惹人可怜的模样，却是最戳林承明的心窝子。</p>
林承明心中又是一顿。他这个女儿惯是只会骄横跋扈，专门逆他的鳞。却哪曾这般娇楚可怜过，哪曾这般对人示弱过？</p>
自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他还真没想过要来看看这个女儿。瞧着林芳菲那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容，心里不由有些惭愧。女儿说的对，毕竟血浓于水，她是他的女儿。再说那件事是白家不义，与林芳菲并没有关系。相反的，林芳菲也是这件事情的受害者。</p>
瞧着梨花带雨，苍白孱弱的林芳菲，林承明心中忍不住一软。他的怒意此时已经完全消散，换而代之的是对林芳菲抱有的丝丝歉意。</p>
他哑着声儿，怒吼声换作了轻言细语：“你莫哭。”</p>
一听这话，站在林承明身后的林薇雅，吃惊的张大了嘴！</p>
一旁上跪着的碧红则猛的抬起头来，满目的不可置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