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夫请过去了吗？”祝卿安问。</p>“还没……”丫鬟迟疑道。</p>
“江姑娘的身体耽误不得，有事你应该第一时间去请大夫，然后再着人来告知世子。”祝卿安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责备，语气却很温和，让人无法质疑她的建议。</p>
丫鬟怯怯地抬眼看着谢淮序，却没有动作。</p>
“飘絮，按少夫人说得做。”</p>
“是。”</p>
飘絮福了福身，一溜烟又跑了。</p>
“淮序哥哥，你先去看看江姑娘吧，看完早点回来帮我看看账本。”</p>
谢淮序看着她那平静而柔软的眼神，不知怎么，心中竟涌起一股愧疚，甚至比昨晚更强烈，这种感觉非常别扭。</p>
“好。”</p>
看着祝卿安头也不回地走远，谢淮序身边的墨竹轻声说道，</p>
“世子爷，你几次三番丢下少夫人去看江姑娘，少夫人不会生气吗？小的总感觉，少夫人对您的态度，并不十分亲近。”</p>
谢淮序强行压下心头的那股愧疚，淡声道，</p>
“生气？她没有那个资格。”</p>
对于墨竹的话，他不以为然。</p>
他已经与祝卿安开诚布公地谈过了，陌生人也好，兄妹相称也罢，总之不会是夫妻，“她只要安分守己，做好她的少夫人便可，这不是她一直想要的吗？”</p>
墨竹低下头，沉默不语。</p>
陶然院。</p>
祝卿安将王夫人送的花铺陈开来，修剪枝叶。</p>
熙春在一旁干着急，“少夫人，您就眼睁睁看着世子去看江姑娘？”</p>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祝卿安认真修剪着玫瑰上的刺，说道，“他若爱我，我的哭闹便是情趣，他心里没有我，那我流再多泪也是纠缠。”</p>
“哦。”熙春似懂非懂，她还不通情爱，只是为少夫人感到憋屈，“那世子还答应教您看账本的……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呢？”</p>
祝卿安无所谓道，“算不算话，全凭他的本心。很多事情，本来就不该寄希望于别人的。”</p>
“少夫人，惠妃赏赐的那些笔墨颜料奴婢送去青藤斋，世子让人锁进库房了。”敛秋进来说道。</p>
“嗯，知道了。”祝卿安不当意。</p>
屋中安静，她将最后一支木芙蓉插进汝窑瓷瓶里，看着花瓶里娇艳欲滴、姿态各异的花朵，甚是满意。</p>
熙春将花儿摆在窗边的桌上，祝卿安翻开账本，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只一眼，她就又合上了。</p>
她承认，在这方面，她就是一颗小趴菜。</p>
“少夫人，沈姨娘来了。”门外有人通传。</p>
祝卿安直起身子，收好账本，一手支着脑袋，懒洋洋坐在案前，没有起身。</p>
“沈姨娘来了？不是等我去求你吗？”</p>
沈氏“哟”了一声，摆着细腰，一甩绢帕，“这府中，也就你我投缘。”</p>
她瞥了一眼桌上的账本，自顾自坐下来，惊讶道，“你才刚进门，夫人就把账本交给你了？这不是存心难为你吗？”</p>
“这是婆母对我的期望，我可不敢辜负。”</p>
“要我说，还是他们母子欺负人，世子对江姑娘的关心，府中的人可是瞧得真真儿的，听说刚刚世子又去看她了，你不去看看她到底何等神仙人物，竟能让世子这般上心？”沈氏试探道。</p>
“大概是真的有过人之处吧。即便没有，救命之恩也非同小可。”祝卿安无所谓的样子。</p>
“或许，是她长得好看，但又身份低微，她是世子养的外室？”沈姨娘某次跟国公爷出门，无意中瞧见过一回。</p>
若真是外室，那可就是欺君之罪。</p>
“我长得不好看吗？”祝卿安淡定喝茶。</p>
“……”沈氏略有些无语，仍不死心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世子对你这般冷漠，难道不是因为心里有人？”</p>
祝卿安面色变得深沉，勾了勾手指，沈氏凑近，她声音似鬼魅，“你说错了，他其实……心里有座坟~”</p>
沈氏似惊出一声冷汗，捂着胸口坐了回去，半晌才翻了个白眼，“有病。”</p>
无法继续，沈氏的视线重新落到账本，随手翻了翻，“夫人真是狠心，怎么舍得让你受这份累？我呢，天生劳碌命，这些账本，我替你看？”</p>
“啪！”一声，祝卿安五指张开印在账本上，阖上了纸张，“沈姨娘伺候国公爷辛苦，看账本这份累，该我受着。”</p>
沈氏碰了一鼻子灰，气哼哼地走了。</p>
沈氏就是这般，心思好像都写在脸上，三十多岁了，依旧看起来单纯无害，这也是国公府上下对她放松警惕的缘由。</p>
桂嬷嬷送完人回来，看着祝卿安说，“少夫人英明，沈姨娘心术不正，您可千万不能着了她的道。”</p>
“我明白的。”</p>
沈氏无非就是想打个两人交好的幌子，挑拨她与王夫人的婆媳关系。</p>
她又岂能让沈氏如愿？</p>
“术业有专攻，拂冬，你过来。”祝卿安招招手。</p>
四个丫鬟各有所长。</p>
熙春心细，首饰服饰都是她在收拾，还管着院中的下人。</p>
念夏厨艺好，略通岐黄，专管祝卿安的饮食。</p>
敛秋心灵手巧，擅女红，祝卿安身上的穿戴多数出自她手。</p>
拂冬话少，她爹是个私塾先生，她在四个人中读的书最多，祝卿安的嫁妆，以及铺子等财产都由她管着。</p>
想到今后她们要做的事更多，祝卿安便道，“从这个月起，你们每个人的月例涨一倍。”</p>
听到祝卿安给她们涨月例，四个丫鬟相互对视一眼，脸上乐开了花。</p>
桂嬷嬷慈祥地看着，“傻丫头，还不赶紧谢过少夫人？”</p>
“谢少夫人。”</p>
四个丫鬟脆生生地齐声道。</p>
拂冬笑得腼腆，端着一杯茶走到祝卿安身旁坐下，轻声说道，“少夫人先喝杯茶，家父曾经教过一些，奴婢虽不精通，却也不难，交给奴婢就好了。”</p>
说着，便将茶杯递到了祝卿安面前。</p>
祝卿安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香在口中弥漫开来，“如此甚好。”</p>
这些账本，没有涉及国公府的田地、铺面等核心资产，全是府上的日常开销，记录得非常详细，每一笔开支都清晰可见。</p>
大到人情往来，送礼添彩，小到各房的吃穿用度，针头线脑，非常之琐碎，复杂程度令祝卿安暗暗咋舌。</p>
国公府的财务状况，以及如何管理家务，都在这些账本中有所体现。</p>
沈氏之所以想管账本，是因为她的院子花销实在太多，胭脂水粉比旁人多出三倍不止。</p>
祝卿安与拂冬两人一边整理，一边记录，账目逐渐变得清晰明了。</p>
谢淮序过来时，主仆俩正全神贯注在写写画画。</p>
瑞兽香炉中吐着幽香，窗边桌上的汝窑瓷瓶里，花儿娇艳。</p>
“世子回来了？”桂嬷嬷让熙春端来茶水。</p>
祝卿安抬头看了眼，不做理会，又埋头在账本里。</p>
桂嬷嬷招招手，几人都悄声退了出去。</p>
“你……”谢淮序掩唇轻咳，“这么晚了，你还没睡？”</p>
祝卿安撇撇嘴，你也知道晚啊？</p>
她最讨厌言而无信的人，虽说没指望吧，但你毕竟答应了不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