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p>对了，我是个程序员。</p>
每天加班到头秃，放假也电脑不离身，随着等着公司的传唤......然而最可悲的是现在程序员已经没那么吃香了，HR最近委婉暗示：公司可能要裁员节流。</p>
首当其冲的就是我这种拿着高薪、又上了年纪，没有实习生那么便宜听话的老员工。</p>
我回到家，老婆瘫在沙发上说她上一天班、又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接女儿放学太累了，让我自己去把冰箱里的菜热热吃。</p>
女儿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问：“爸爸，我们为什么不能住得离学校近一点呢？”</p>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看到了法院低价拍卖学区房的信息。</p>
我几乎没有犹豫，在现实中令人透不过气的压力下，所谓的什么“不吉利”根本没有任何意义。</p>
我成功地拍下了这个房子，它简直就像是为我们一家人贴心准备的一样，采光和位置都很好，女儿去上学只需要下楼过条马路，幼儿房还贴着小碎花的墙纸。</p>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法院那边拒绝透露任何有关上一任户主的信息，我和老婆打听了很久，也只知道他们一家三口是因为煤气泄漏，在睡梦中去世的。</p>
老婆倒是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什么凶杀案现象......”</p>
我点点头，也有些庆幸。</p>
我曾听说过有些人会因为不满意法院的判决，故意去找法拍房的买主闹事。说实话，要不是因为便宜，谁都不会想住进这种情况不明、很可能会给自己惹上麻烦的房子里。</p>
不过好在我们并不需要面对这种情况。</p>
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地住了下来，不久后公司的裁员名单也订好了，里面并没有我的名字。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着，我几乎都要忘记自己前不久面对的生活窘境......</p>
我太过于放松了，以至于都没有发现，这间房子里有些什么东西开始变得不对劲了。</p>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是有一天我凌晨加班结束后太累了，回到家直接倒在沙发上睡着了。</p>
朦朦胧胧中，似乎有什么在拽我的裤腿。</p>
我正疲惫的厉害，抬腿就想把那东西踢走，身子却意外的沉重，任我怎么挣扎都一动不动。</p>
鬼压床？</p>
我猛地被吓醒了，意识前所未有的清醒，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皮。漆黑一片的视线中，我的听觉变得愈发清晰，甚至能听到了卧室里传来老婆安稳入眠的呼吸声。</p>
——家里还有其他活人存在的感觉让我稍稍放下了心，想起专家说过，鬼压床其实就是幻觉，都是自己吓唬自己罢了。</p>
一定是我最近连轴加班导致的精神紧张......</p>
我自嘲般地想着，一边按照专家的说法慢慢放松紧绷的神经，不再试图去控制身体。</p>
只要睡过去就好了。</p>
卧室里老婆的呼吸声轻柔又富有节奏，就像是一片羽毛在轻轻瘙弄着我，勾得我眼皮发沉......</p>
等等，这个感觉未免也太真实了吧？</p>
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地触碰着我的鼻尖！</p>
眼前好不容易浮现出来的瞌睡虫瞬间散得一干二净，我下意识攥了攥拳头，可身体仍旧僵硬着不能动弹。就在这时，我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那个触碰着我的东西再次向上挪了挪，一股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p>
我很难用语言去描述那种味道。简直就像是在地里沤了三天三夜的粪肥，臭得让人恨不得把鼻子给割下来。</p>
动一动啊！</p>
我在心底疯狂呐喊着，然而事实是我完全动不了，宛如待宰羔羊一样眼看着那东西理我越来越近，我甚至已经能感觉到它皮肤冰冷干瘪的触感......</p>
就在这时，黑暗中响起了吱呀一声。</p>
门开了。</p>
压着我的东西好像被这声音惊扰到，飞快消失不见了。我只觉得浑身一轻，莫名有种大难不死的感觉。</p>
但是我心里一点松口气的感觉也没有，反而愈发惊悚。我拼命试图活动着逐渐苏醒的身体，同时大脑飞快运转着。</p>
我在想，哪里的门开了？</p>
老婆安睡的呼吸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空气中无比寂静，简直就像是这片空间只剩下了我一个活人似得！</p>
那打开门的会是什么东西？</p>
我强忍着恐惧动了动手指，确认自己已经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后，我在心底默默倒数了三个数，咬牙睁开眼！</p>
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来吧！让你见识见识老子的厉害！</p>
我倏地睁开眼，就看到一张雪白的脸浮在空中冷冷地注视着我，距离近得几乎已经贴到了我的鼻尖。</p>
我惊叫着抡起拳头，那张脸吓了一跳，也跟着后退，同时发出一声尖叫：</p>
“许大维，你有病啊！”</p>
我定睛一看才发现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老婆吴屏。</p>
“你怎么......你不是在睡觉吗？”</p>
我张了张嘴，惊魂未定地问道。</p>
“我听到门口有声音，就出来看看是不是你回来了。”</p>
老婆直起身子挽了挽头发，客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泄下路灯的余光，映的她侧脸轮廓冰冷。</p>
所以刚才那个凑近我的“东西”，是她吗？</p>
心脏在胸腔里紧张得怦怦直跳，我想问你怎么证明你是我老婆，话刚到嘴边又咽回去了。</p>
这话听着都觉得有病。</p>
老婆没好气道：“你干嘛用这么诡异的姿势躺在沙发上？吓死我了！”</p>
我有些好笑，心说躺在沙发上能用什么诡异的姿势，刚要起身，视线下移落在身体上，才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p>
我的左腿以一个很诡异的角度向前弯曲着，以我对自己柔韧度的了解，我是绝对不可能自己把腿扭曲成这个样子的。</p>
难道是有谁在趁我睡着的时候，悄悄搬动了我的腿？</p>
脑海中一闪而过刚才凑近我的腥臭味，我浑身一激灵，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p>
不不不，一定是我想多了，这应该是老婆的恶作剧吧？</p>
我一时怔在原地，突然有些不确定刚才是先感受到那东西的靠近，还是先听见的开门声了。</p>
“赶紧睡觉吧，我明天还要去女儿学校一趟呢。”老婆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打了个哈欠向卧室走去。</p>
我心里一紧，连忙问道：“女儿怎么了？”</p>
都说脏东西更愿意找上心思纯净的小孩儿，我刚才遇到的东西，说不定早就已经缠上了女儿......</p>
我心里咯噔一声，几乎不敢往下想，就听老婆气鼓鼓道：“老师说她最近上课总是打瞌睡，不好好听课！”</p>
原来只是这种小事。</p>
我松了口气，一边在心底嘲笑自己怎么神经兮兮的，一边走向女儿的卧室：“我去看看她再睡。”</p>
都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我女儿小橘从小就乖巧听话，缠着我叫“爸爸”的时候，声音软糯得简直让人一颗心都跟着化了。</p>
我轻轻打开了女儿的卧室房门。</p>
这间卧室并没有过多改造，仍旧沿用了上任户主留下的碎花墙纸和粉红色窗帘。我一眼就看见了床上隆起了一小团的被子。</p>
女儿整个人都蜷缩在被子里睡着，现在已经是夏天了，她这样会闷坏的。</p>
我无奈笑笑，走过去帮她露出口鼻。谁知刚掀开被子的一角，我就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p>
窗口透过的微光下，女儿乌黑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如一潭死水般静静地看着我。</p>
印象里女儿从未露出过这样的眼神，一股淡淡的腥味涌上鼻尖，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还不睡？”</p>
女儿无声将食指放在嘴巴上，轻轻吹了口气。</p>
是个“嘘”的动作。</p>
“不能睡。”她用几乎细不可闻的气声说，“不然我的朋友会生气的。”</p>
什么？</p>
小孩子的思维总是天马行空，我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脑海中只浮现出了另一个念头：难怪老师说她白天上课时总是打瞌睡。</p>
“小橘，”我在床头蹲下身来劝她乖乖睡觉，但今天的小橘也不知是怎么了，无论我怎么说都固执地摇头。</p>
“我朋友会生气的。”她固执地重复道。</p>
最后我只能把脸一板：“快睡觉，不然爸爸就把那个不让你睡觉的朋友揪出来打一顿！”</p>
反正小女孩的朋友，左右不过是什么娃娃之类的......</p>
我下意识地向摆满了娃娃的床头柜看了一眼，平时摆放整齐的娃娃不知怎么歪七扭八地倒在一起，只有中间最大的那一只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张大嘴几乎要咧开到后脑勺，向我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p>
我心里一惊，但是再看过去的时候，它分明只是个毫无生气的猴子娃娃。</p>
我今晚到底是怎么了？</p>
被这样一惊一乍地吓了几次，我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神经衰弱了。不过好在女儿到底还是听话闭上了眼睛，她似乎也困极了，几乎瞬间便睡了过去。</p>
我满心狐疑地回了房间，老婆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呼吸声又平又稳，就好像刚才从来都没有醒来过一样。</p>
我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加班造成的精神疲惫已经飞快地阖上了我的眼皮，让我连动动小手指都做不到了。</p>
算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p>
我对瞌睡虫缴械投降，认命地闭上了眼。</p>
第二天一早小橘就发烧了。</p>
症状似乎是从半夜开始的，等早上被我们发现的时候，她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了，小脸儿一片通红。</p>
我和老婆连忙送她去医院，临走前女儿突然哭闹起来，挣扎着去抱床头柜中间的猴子玩偶。</p>
她为什么对这个玩偶这么执着？</p>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老婆推了我一把：“还不赶紧送女儿去医院？”</p>
我这才回过神，抱起抓着玩偶不放的女儿抬腿就跑。</p>
直到安置好女儿，看着护士给她扎好吊瓶，我才迟来地想起要掏出手机向公司请假。</p>
手机解锁后并没有显示出桌面，而是停在了昨晚手机息屏时的最后一个应用程序上。</p>
是照相机。</p>
应该我昨晚不小心按到的？</p>
我随手点开相册里的最后一张照片，画面里是我家客厅，房间没有开灯，因此手机自动开了夜景模式，拍了一张我歪在沙发上昏睡的照片。</p>
应该是昨晚我回家后累倒的时候不小心拍的。</p>
我正要选择删除，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整个人差点蹦起来！</p>
我清楚的记得昨晚我回家就倒在沙发上了，从来没拍过这样一张照片。</p>
那么是谁打开了我的手机，按下了快门键？</p>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打量着照片里的画面。</p>
唯一的可能就是老婆发现我回来了，在叫醒我之前拍了张照。但在照片里，卧室的门分明是紧闭的。</p>
而且照片的拍摄镜头是自拍模式，那也就意味着，按下快门键的“人”应该也会出现在照片里才对。但无论我怎么放大细节，照片里都只有我一个人。</p>
为什么？</p>
我吸了吸鼻子，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自己身上有种莫名的腥味，挥之不去。</p>
这股味道和医院的消毒水味混在一起，简直像要发酵似得，熏的我脑子都快不转了......我心烦意乱地把照片发给了同事，请他帮我调整一下清晰度，看能不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p>
做完这一切，我转头看着女儿睡着的小脸儿，似乎药物已经起作用了，她睡得又稳又沉，小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让我不由自主地软下了紧绷的神经。</p>
或许是女儿的恶作剧？昨晚那个时候她其实也没睡，听见我回家的动静偷偷跑出来，拍张照片也是有可能的。</p>
或许她还故意搬动了我的腿，想摆成个什么好玩的姿势拍下来......</p>
我越想越觉得逻辑非常自洽，抬手轻轻捏了捏女儿的小脸蛋儿。</p>
“等你病好了，看我怎么教训你！”</p>
收回手的时候我不小心划到了被角，露出了女儿紧抱在怀里的猴子玩偶。</p>
这东西到底哪里好看？为什么女儿这么喜欢？</p>
我皱了皱眉，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个丑了吧唧的猴子从女儿怀里抽出来，手机便响起了一连串的提示音。</p>
“这张照片有点不对劲。”</p>
受我拜托的同事发来一段语音，语气沉沉的，好像在强压着恐惧一般：“右下角，你自己看吧。”</p>
我点开他处理后的照片放大，照片清晰了不少，亮度也显然被调过，但即使如此，照片的右下角仍旧是一团漆黑，根本看不出什么。</p>
同事：“你别放大，就按正常的照片大小看。”</p>
“你不觉得，”他犹豫了一下，“那里很像是什么黑乎乎的东西趴在地上，咧个大嘴吗？”</p>
我心里一惊，按照他说的，照片右下角，也就是我左腿不远处的地面上，黑的有些不自然。</p>
我回忆着家里的构造，我左边是窗子，外面是路灯的光，因此按理说照片的左边地板上应该会反射出一个朦胧的亮面才对。</p>
但是照片的左边却分明是黑的，我发挥出十五分的想象力，隐约看出一个......人影。</p>
我也不确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又或者根本是我根据同事的话臆想出来的，但此时我就是觉得，那里趴着个什么东西，它正伸出一只“手”来够手机，脸上模糊成一团，只隐约能看见它咧开的嘴......</p>
这嘴，好眼熟？</p>
我下意识扭头看向女儿怀里的玩偶，猴子两枚黑漆漆的眼珠正对着我的方向，大嘴以人类达不到的弧度咧开着，像是在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p>
我浑身汗毛倒竖，几乎毫不犹豫地从女儿怀里抢走猴子扔进了垃圾桶！</p>
不管它是什么东西，都给我滚！</p>
眼看着它轱辘一下翻进了垃圾堆里，我喘着粗气，只觉得心里一块大石头起起伏伏。</p>
我甚至不清楚该不该松口气。手上似乎还残留着玩偶的触感，它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拿在手里触感冰凉干瘪，好像老家风干的腊肉。</p>
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p>
我惊疑不定地回了病房，女儿已经醒了，正费力地揉着眼睛：“爸爸......”</p>
“打吊瓶的手别乱动。”</p>
我扶着她重新躺好，她的另一只手在身前摸索着，似乎在找什么......</p>
对了，女儿喜欢抱着玩偶睡觉，可那猴子刚被我扔了，我是决计不愿意去捡回来的。</p>
我心里有些愧疚，柔声说：“你带来的娃娃刚才路上不小心掉了，你别找了，爸爸再给你买个新的好不好？”</p>
女儿看着我，摇了摇头。</p>
我心里一紧，还不等说话，她抬起小手指了指门口：“不用买新的，它就在那里呀。”</p>
我悚然一惊，猛地回过头，只看到了空荡荡的门口。</p>
女儿手指的方向，什么都没有。</p>
“小橘，”我听见自己嗓音发哑的问，“你刚才说，什么在那？”</p>
女儿疑惑地看着我，缓缓眨了眨眼睛。</p>
“我的朋友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