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陈演生怕帝王一发怒，当场让他身首异处，声音诚恳又悲切。</p>“陛下，臣近日来在府中痛定思定，自觉有三罪。”</p>
“一罪刻薄。不该因厌恶同僚，便借着推举阁臣向您进谗言，诋毁他们，令他们遭贬。”</p>
“二罪误事。建奴虽然彪悍，但我山海险要，即便吴三桂策应京师他们也不敢轻易举兵。”</p>
“三罪懦弱。陛下当初已有南迁之意，臣却生怕事后担责未能及时出声，已致如今局面。”</p>
“臣，臣万死难辞其咎！”</p>
陈演说到这里伏在地上，将头磕得砰砰作响。</p>
“可是！陛下啊......”</p>
他抬头时老泪纵横，哭得凄惨，“臣纵然有罪，但如今京师局势迫在眉睫，陛下就算要惩治臣，是否也等等，等退了叛军，臣再向陛下请罪？”</p>
“说得好听！”</p>
孟章明冷哼一声，一脸嘲讽道：“你陈大人要是真有这觉悟，早干嘛去了？”</p>
“显之说的不错。”</p>
朱元检忍不住冷笑，冰冷的目光再次落在陈演身上，眉峰微挑。</p>
“说什么等退了叛军再请罪，你该不会是想拖延时间吧？”</p>
他这话一出，陈演顿时哑然失声。</p>
他还真是在拖延时间！</p>
只等着城中情形消息走漏，闯贼一旦攻城，帝王哪还顾得上他啊！</p>
可是，朱元检早就料到了他的心思，嘴角勾出一抹森寒。</p>
“听闻陈卿家中古玩字画颇多，何不拿出来让朕也瞧瞧？”</p>
他这话说的已经相当含蓄，偏偏陈演似是听不懂，只自顾自边叩头边哭诉，“陛下，陛下你莫要听了小人诬陷之言，臣，臣没有......”</p>
“新乐侯！”</p>
朱元检骤然出声，脸色冰冷至极，“你带人帮朕看看，可莫要真的冤枉了陈卿！”</p>
“遵旨！”</p>
身后诸人早已急不可耐，闻声当即分散朝府中各处冲去。</p>
见状，陈演脸色陡然变了。</p>
“陛下！臣自知有罪于朝廷，可也罪不至此！”</p>
“您这，您这明摆着就是要抄臣的家！”</p>
“您就不怕被后世之人唾弃吗？”</p>
刚落座的朱元检听到他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p>
“陈演啊陈演，你既然都已经认罪，咱抄家本就是情理之中，又谈何被人唾弃？”</p>
“倒是你，能力平庸却为人刻薄，在朝期间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广为受贿。你做这些事的时候，可曾想过日后青史会如何评说？”</p>
他的声音平淡无奇，似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凡的事。</p>
可陈演却不由得浑身一颤。</p>
他定定地看着坐在对面，一脸悠然自得的帝王，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p>
不！</p>
不对劲！</p>
陛下跟以往截然不同！</p>
难道说，之前他就已经有了要杀自己的心？！</p>
可这绝不可能啊！</p>
要真是这样，当初他被罢官的时候，为何不动手？</p>
陈演想不明白，背上涌起的阵阵寒意更是直透心间，冷得他如坠冰窖！</p>
看着那些甲士涌入府中各处肆意翻找，院内一片兵荒马乱，家眷子嗣被他们拉扯着跟破抹布一样丢到地上，他终是忍不住了，急得吼出了声。</p>
“陛下，您又何必如此！”</p>
“就算臣贪墨，那也是因为朝廷给的俸禄太低了，国库空虚还时不时缺饷。臣这一大家子是要张口吃饭的！臣身为首辅大臣，贪点又怎么了？！”</p>
“陛下你这般行径，岂不是有辱斯文！岂非明君所为！”</p>
“明君？”</p>
朱元检笑的愈发大声，“咱可不像你那么没自知之明，咱从未说过咱是明君！”</p>
“你身为首辅不为江山考虑，不为百姓谋福祉，倒觉得贪墨是对的？难怪这朝中贪-腐之气如此之盛！咱今儿个不就是抄了你的银子，你就说咱有辱斯文！”</p>
“那咱等会还要灭你全族，你岂不是要骂咱是昏君，暴君？！”</p>
轰隆！</p>
这话如晴天霹雳骤然砸下，陈演彻底慌了！</p>
是啊！</p>
他怎么就忘了，他这位陛下先前也杀过人！</p>
就在今天，刚杀了几位心腹大臣，还将魏藻德全家充军了！</p>
他，他真的变了！</p>
再也不是之前那个犹豫不决，任旁人蒙骗的陛下了！</p>
他......</p>
“陛下！”</p>
陈演越想越绝望，大声嘶吼道：“您当真这般狠辣吗？！”</p>
“如此暴君行径，与那闯贼和建奴何异！”</p>
砰！</p>
“你他-娘-的可闭嘴吧！“</p>
朱元检一脚将陈演踹在了地上，看着他那张因愤怒和惧怕而扭曲的脸，笑的愈发阴冷。</p>
“咱不过就是杀了几个大明蛀虫，要灭你全族，你就说咱杀的多？”</p>
“怎么，你陷害那些同僚的时候怎么不提他们因你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你贪墨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你贪的这些银子是多少人的血汗钱？他们没了这些银子可能会饿死，冻死？”</p>
“那闯贼手下十五万大军，你以为是怎么来的？还不都是你们这些混账侵吞了他们的土地，夺了他们的血汗钱，逼得他们不得不反！”</p>
“你们这等恶贼，不杀何以谢天下？！”</p>
最后一句话落下，朱元检气急拔剑！</p>
“杀！”</p>
瞬间，陈府内满是惊恐的尖叫，目光所及皆是殷红的鲜血。</p>
刚刚抄完光时亨家赶来的刘文炳便看到了这一幕，顿时浑身僵硬。</p>
从今早见到陛下，杀骆养性，杀张缙彦和王德化，抄魏藻德的家，他总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p>
最初，他是想到了当年的太祖爷。</p>
那时他没有任何的依仗，凭着一腔热血斗权贵，给百姓分土地，分银子。那时他觉得陛下的幡然醒悟，似乎是受了太祖爷的影响。</p>
可此刻见他这般坚决的灭了陈演全族，却发现他错了。</p>
陛下今日所做，以及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闯贼李自成说过的。</p>
他根本就是要把大明朝廷那些横行霸道的官绅全部连根拔起，这......</p>
这跟城外的闯贼可以说殊途同归！</p>
他们，都在造大明的反！</p>
刘文炳额上不由得落出了冷汗，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太过愚蠢。</p>
陛下杀权臣，杀贪官，那能叫造-反吗？</p>
不能！</p>
那明明就是在剔除朝廷的腐肉！</p>
陈演家中共计搜出白银近二十万两，珠光玉器等物更是数不清。他的心腹光时亨家中搜出白银万两有余，其余皆是田产地产。</p>
“把这贼子跟骆养性挂到一起！”</p>
朱元检丢下这句话，带着孟章明等人奔赴今夜最后一程。</p>
刘文炳没有丝毫迟疑，立刻招呼人照朱元检说的去办，而他连忙追了上去。</p>
陈演死不瞑目。</p>
可他若知道后来投靠闯贼，因不愿交出家财遭到殴打，后被仆人叛变，最终被打的血痕累累，体无完肤，死时全身溃烂，怕是得感谢今日朱元检给了他痛快。</p>
这一天，整个京师的百姓陷入了疯狂。</p>
而此时，魏藻德和陈演被杀的消息也传进了周奎的耳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