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顾北辰将它拿起，被灰尘蒙住的“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扎进了他的双眼。</p>

    像是被岩浆烫了一般，他立刻将纸扔到了一边，踉跄着跑进了房间里。</p>

    然而房间的每个地方出了那张离婚协议书，再也没有任何与夏雨晴有关的东西。</p>

    双腿终是再难以支撑无力的身子，顾北辰“咚”的一声瘫坐在了地上。</p>

    突然，手机震动了起来。</p>

    他满是血丝的双眼一震，看到来电人后，眸中燃起一丝怒意。</p>

    “爸。”</p>

    “俊霆，刚刚李主任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回来了。”</p>

    顾父的声音有些沙哑，显然是哭过。</p>

    顾北辰一手紧握，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落落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p>

    电话那端陷入了沉默，隐隐传来顾母的抽泣声。</p>

    良久，顾父才哽咽回道：“落落走的突然，我们怕你知道后冲动，担心你……”</p>

    “可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p>

    顾北辰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平日的冷静沉着在此刻都消散的一干二净。</p>

    五指穿过凌乱的发间，紧紧揪着，似是想靠这个减少心中的痛苦，</p>

    他根本无法接受这件事，接受不了！</p>

    第十三章夏夜</p>

    “俊霆……”</p>

    不等顾父再说什么，顾北辰一把将手机砸在地上，双手掩住噙满泪水的眸子。</p>

    耳畔的寂静像是给夏夜添了几分寒凉，他靠着床，就这么呆看着地板整整一夜。</p>

    一整晚，他感觉自己想了很多，但再去回忆却是空白一片。</p>

    “叩叩叩——！”</p>

    剧烈的敲门声传进房内，顾北辰黯淡的眼眸一闪，抬头望去。</p>

    许久，他才撑起身子走了出去。</p>

    门一开，顾父焦急的神色凝在了脸上。</p>

    他怔怔看着眼前瘦了一大圈又憔悴不堪的顾北辰：“俊霆，你……”</p>

    顾母立刻上前握住他的手臂：“怎么成这样了？”</p>

    说着，忙拉着他走到沙发旁坐下。</p>

    顾父跟在身后，目光却被地板上一张白纸吸引，他俯下身捡起，看到上面的字后眼眶不由一红。</p>

    “妈。”顾北辰抬起无神的眸子，声音沙哑，“落落在哪儿？”</p>

    闻言，顾母忍不住落了泪，她伸手抚着他凌乱的黑发，想要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p>

    顾北辰看向一旁同样沉默的顾父，又问：“落落在哪里？”</p>

    顾父将离婚协议书放在茶几上，坐了下来：“和亲家埋在一起。”</p>

    话落，他不由偏过头抹了抹眼角的泪水。</p>

    顾北辰瞳眸微颤，眼底浸满了难以言喻的伤痛。</p>

    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突然就要往外走。</p>

    “俊霆！”顾父赶忙拉住他，一脸的担心。</p>

    他知道顾北辰性子稳重，但是夏雨晴去世的事情打击太大，他们夫妻俩都花了两个多月才缓过来，更不用说身为丈夫的顾北辰。</p>

    谁知顾北辰猛地抽回手，竭力稳住颤抖的声音：“我去看看她。”</p>

    看着他浑浑噩噩的背影，顾母心如刀绞：“以后可怎么办啊……”</p>

    顾父掩面沉叹一声，说不出话。</p>

    墓园。</p>

    说变就变的天遍布乌云，将清晨的阳光遮的一干二净。</p>

    寂静的墓园里，细碎的鸟鸣也消失在了从天边渐渐靠近的闷雷声中。</p>

    秦父墓碑旁边是秦母，而秦母墓碑的旁边是夏雨晴。</p>

    坚硬的墓碑和黑白遗照在阴沉的天下多了几分苍凉。</p>

    顾北辰看着照片上夏雨晴微笑的脸，心如同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再灌进了滚烫的岩浆。</p>

    他单膝跪了下来，抬起微颤的手缓缓抚向那半个巴掌大的照片。</p>

    冷！</p>

    在触碰到墓碑那一刻，一种刻骨的寒凉从指尖刺进了心口。</p>

    泛白的唇动了动，顾北辰竟发现自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嘴里那声“落落”也被堵在了喉中。</p>

    他紧紧地攥着墓碑一角，突出的骨节和青筋无言地吐露着此刻他的撕心裂肺。</p>

    顾北辰额头抵在照片上，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就像一个失去了最珍贵东西的孩子。</p>

    “落落……”</p>

    终于，再被疼痛席卷了一遍又一遍后，他叫出了已经变成记忆的那个名字。</p>

    顾北辰抽泣着，红肿的双眼和满脸的泪水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p>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照片，心如锥刺。</p>

    如果他能早些坦白自己的心，如果他不和她吵，如果他不走，他和夏雨晴就不会变成现在阴阳两隔的境地了。</p>

    都是他……</p>

    第十四章缥缈</p>

    医院，病房。</p>

    “大夫，我儿子没事吧？”</p>

    顾母满脸担忧地看着面前的医生。</p>

    医生回道：“放心，他是因为劳累过度引起的晕厥，最近注意休息，没什么大事。”</p>

    听了这话，顾母和顾父这才放下了悬起的心。</p>

    要不是不放心顾北辰跟着去了墓园，都不知道他会在雨中昏迷多久。</p>

    看着病床上面色苍白一脸病容的顾北辰，顾母才止住眼泪的眼眶又是一热：“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变成这样了。”</p>

    顾父揽住她，强忍心疼：“也怨咱们，当初落落要走，咱们拦着些就好了。”</p>

    然而他也明白他们留不住夏雨晴，现在只希望顾北辰能好好的。</p>

    望着拧眉紧闭双眼的顾北辰，两人长叹了一声。</p>

    此时，深困在梦中的顾北辰只觉自己被置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p>

    突然间，耳畔传来一阵山体坍塌般的巨响，紧接着是工人们震惊的痛呼。</p>

    “秦工！”</p>

    “快！救人！救人啊！”</p>

    而后，夏雨晴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空洞而缥缈。</p>

    “俊霆，救救我……”</p>

    顾北辰心一颤：“落落！落落！”</p>

    他嘶声大喊着，周遭却始终是一片黑暗，那些嘈杂混乱的声音将他的心绪揪成了一团乱麻。</p>

    恍然间，眼前突然一亮，顾北辰被那束越来越亮的光芒刺的睁不开眼。</p>

    耳畔的声音开始不断扩大，最后将夏雨晴彻底遮住。</p>

    顾北辰眼底掠过几许慌张，忙想要去寻找，却倏然发现自己站在铁律建筑工地中。</p>

    天阴沉的像在墓园的那天，但天空飘着细雪，面前的巨山也变得一片雪白。</p>

    他愣住了。</p>

    这里分明是桐坞铁路的施工地！</p>

    突然，身旁跑过几个戴着安全帽的工人，他们都朝一个方向跑去。</p>

    顾北辰心不由一慌，转身望去，眼眸一震。</p>

    开凿的隧道被石头堵死，坍塌的隧道口满是白黄的雪和泥。</p>

    “秦工！秦工！”</p>

    工人们一边叫着一边开始救人。</p>

    秦工……夏雨晴！</p>

    顾北辰身形颤了颤，正想跑过去，却发现自己就如同被定在了原地，根本无法动弹。</p>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工人们将碎石一个个搬开，将深埋在泥石下满身是血且早已没了气息的夏雨晴抬了出来。</p>

    她双眼紧闭，白色毛衣衣领被血染红，一头黑长发沾满灰尘，血顺着额头和垂落的手一滴滴地砸落在莹白的雪中。</p>

    两个工人将她小心翼翼地抬出隧道口，外头的工人和赶来的医生护士还有铁路局的人面色一凝。</p>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工人“咚”的一声跪了下来，紧攥着一本笔记本嚎啕大哭。</p>

    面对此景，伫立在风雪中的工人纷纷脱下了安全帽，红着眼看着夏雨晴被送上救护车。</p>

    顾北辰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巨大的疼痛在身体的每一处如同雷炸开了来。</p>

    “落落——！”</p>

    他撕心裂肺地大喊着，用尽全力朝救护车跑去。</p>

    然而救护车却载着夏雨晴的遗体渐渐驶离，就像带走了他所有的希望。</p>

    顾北辰强忍疼痛追赶着，赤红的双眼中满是恐慌：“不要！落落！快停下！”</p>

    救护车没有停下，反而消失在了雾蒙蒙的风雪里。</p>

    带着为了救人而牺牲的夏雨晴，离开了顾北辰的世界。</p>

    第十五章吊灯</p>

    “落落！”</p>

    顾母一惊，忙转身去看，见顾北辰竟然坐了起来。</p>

    他满头细汗地大口喘息着，泛红的眼中带着几分迷茫和恐惧，像是梦见了什么让他害怕的东西。</p>

    顾母立刻拧了条毛巾给他擦着额头和脸上的汗：“怎么了？”</p>

    微凉的湿润感让顾北辰一怔，眼神随之恢复了焦距。</p>

    急促的呼吸并未停下，他拂开顾母的手，哑声道：“我……梦见落落了。”</p>

    闻言，顾母动作一滞。</p>

    她垂下手，扭过头遮掩着红了的眼眶。</p>

    “隧道坍塌，她被埋在里面，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死了。”</p>

    顾北辰的语气平静的就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眼角的悲痛却出卖了他故作镇定的坦然。</p>

    顾母拿着毛巾的手颤了颤，抹泪道：“别说了……”</p>

    良久，顾北辰才抬起头，含泪自嘲道：“妈，我是不是特**？”</p>

    夏雨晴每次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不在。</p>

    甚至连死，他都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更没能送她最后一程。</p>

    顾母忙摇摇头，语气中满是自责：“是爸妈不好，爸妈没有劝住她，没有告诉你她的事……”</p>

    “叩叩叩——”</p>

    病房门忽然被轻轻扣响，李主任提着一篮水果走了进来。</p>

    顾母站起身迎了上去：“李主任。”</p>

    李主任点点头，面色沉重，他将果篮放在桌上，目光落在失神的顾北辰身上。</p>

    顾母擦了几下眼泪，端着脸盆出去了。</p>

    “俊霆。”李主任小心地开口，生怕说到顾北辰的痛处，“这些年你辛苦了，好好休息吧。”</p>

    闻言，顾北辰眸色一暗，并没有说话。</p>

    比起夏雨晴，他的辛苦已经不算什么了。</p>

    见他这样，李主任更不好受，想要劝又怕他更加伤心。</p>

    “有些事……咱们阻止不了。”他哽声道。</p>

    顾北辰苦涩一笑：“阻止不了吗？如果我对她对一些理解，也许就不是这样了。”</p>

    李主任抿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p>

    夏雨晴被抬出隧道的场景不断的在脑海里回放着，加剧了疼痛感，顾北辰阖上眼紧拧着眉，语气低落：“主任，抱歉，这段时间我恐怕没办法工作了铱驊。”</p>

    “你才回来，是该休息段时间，其他的事你不用担心，我都会处理的。”</p>

    李主任心里不禁松了口气，他也希望顾北辰好好休息。</p>

    夏雨晴的事现在是他心里的一个结，没有解开这个结，他肯定是无法继续工作的。</p>

    和顾母说了几句话后，李主任便离开了。</p>

    在滴完最后一瓶药水后，顾北辰执意要回家，顾父和顾母也没办法，只能送他回了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