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竹月福了福身，道：“清漪苑距离皇上日常起居的宣德殿约有两刻钟的路程，距离皇后的长春宫亦是两刻钟。”</p>

    “绮云宫没有主位，不会有其他人能扰主子的清净。”</p>

    她悄悄地看了一眼软榻上秦鸢的面色，见她一字未应，便思忖着继续道。</p>

    “宫里主位娘娘共有五位，除了皇后娘娘外，便是秦妃、德妃、怡妃和孔修容四位娘娘。”</p>

    “皇后娘娘掌管六宫职权，贤良淑德，深得皇上信任，但膝下无子。”</p>

    “秦妃娘娘现在怀有身孕，闭门不出，听说胎像不稳，需要静养。大半个月前，钱贵人冲撞了秦妃娘娘，害得她险些小产，被皇上贬为宝林。”</p>

    竹月知晓秦鸢是秦妃的妹妹，故而多言几句，可瞧见这位主子并无异色，心中不禁重新估摸起这对姐妹的关系，免得她日后伺候时犯忌。</p>

    她定下心神，又道：“德妃娘娘膝下育有皇长子，但已多年未有所出。怡妃娘娘自三年前进宫以来一向受宠，性格温婉，一手古筝弹得出神入化，颇得皇上欢心。孔修容娘娘是太子府上来的老人，为人稳重，在宫中很有威望，但先前不慎落水后，便不常出宫了。”</p>

    说到这里，竹月再次犹豫，眸子铺陈着些隐晦的担忧。</p>

    但在秦鸢的目光下，她开口道：“近来陶婉仪和卫嫔也颇得圣宠。陶婉仪擅长歌舞，常在宫中献艺。卫嫔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达理。前日本该是卫嫔侍寝，但中途圣驾被陶婉仪施计截走了。”</p>

    竹月说完，小心翼翼地注意着秦鸢的反应。</p>

    秦鸢听罢，眸中掠过一丝了然，这是在提醒她，陶婉仪和卫嫔不对付，遇见这两人要谨慎些。</p>

    她勾着唇角温声道：“多谢你告知。你很细心，观察入微。”</p>

    竹月闻言，脸上闪过几分喜色，连忙跪下：“奴婢不敢当，只是希望能为主子尽一份力。”</p>

    秦鸢轻轻摆手：“起来吧，以后有什么消息，可以随时告诉我。日后你和苏芳就在殿内伺候。”</p>

    竹月忍不住弯弯眼眸，再次行礼：“奴婢谢过主子。”</p>

    她在这清漪苑守了三年，虽也舒适平和，但也羡慕过其他妃嫔身边的大宫女，会得主子信任，可参与宫中密谈。</p>

    当得知秦鸢要入住清漪苑时，她是既期待又忐忑。</p>

    生怕万一这位殷美人是个刁蛮任性的主子，那她的日子岂不是要更加难熬？</p>

    好在，秦鸢满足了她的期待，也愿意给她机会，她自然不可能放任它从掌中溜走。</p>

    让竹月下去后，秦鸢站在窗前，望着院中一步一景的景致，久久无言。</p>

    苏芳仔细察看殿内的角角落落后轻步走来，低声道：“姑娘，这清漪苑倒是个好地方。”</p>

    秦鸢转身，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是啊，一个人住，清净。”</p>

    苏芳闻言，纤细的眉毛微微蹙起，在光洁的额头上刻下两道浅浅的沟壑：“姑娘，您一个人住，奴婢担心......”</p>

    秦鸢轻轻摇头，打断了苏芳的话：“不必担心，这宫里，处处都是眼线，一个人住反而自在。”</p>

    她走到书案前，抚摸着案上的笔墨纸砚，目光落在一旁的青瓷花瓶上，里面插着几支新折的桂花，娇艳欲滴。</p>

    “苏芳。”秦鸢忽然开口，声音轻柔却带着缕微凉，“从今往后，我们就要在这深宫中生活了。你要记住，在这里，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我们要时刻保持警惕。”</p>

    苏芳微抿着唇，郑重地点头：“是，姑……主子，奴婢明白。”</p>

    长春宫内，淡淡的沉香在殿内缓缓升腾，如轻纱般笼罩整个空间。金丝楠木雕刻的屏风上，一对金凤凰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振翅高飞。</p>

    皇后端坐在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串晶莹剔透的佛珠。她的目光落在对面的赵贵人身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p>

    赵贵人低头抿了一口茶，茶盏上的青花纹路细致又典雅。</p>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着皇后的神色，犹豫片刻后才开口：“娘娘，您听说了吗？那位秦家庶女已经入宫了。”</p>

    皇后的手指在佛珠上轻轻滑过，发出细微的声响，她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嗯，听说了。”</p>

    赵贵人见皇后并无不悦之色，胆子稍稍大了些。</p>

    她将茶盏放在镶金边的碟子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压低声音道：“娘娘，您说秦妃这是不是想模仿长姐啊？”</p>

    皇后的手指一顿，佛珠的转动戛然而止，她抬眼看向赵贵人，眉头轻蹙：“慎言。”</p>

    赵贵人听到这声低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慌忙跪下，额头几乎贴到地面：“是……是嫔妾失言了，请娘娘恕罪。”</p>

    皇后看着跪在地上的赵贵人，眼底溢出一分几不可察的厌恶。</p>

    几息后，她轻叹一声，状似无力地摆摆手：“起来吧，你先下去。”</p>

    赵贵人如蒙大赦，连连磕头后才退出殿外。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殿内重新恢复了宁静。</p>

    皇后偏头透过雕花窗棂，看向院中那株正值盛开的海棠花，纤柔的手指抚过佛珠，仿佛是在抚摸那触不可及的花瓣。</p>

    那株海棠花已在她的寝宫外伫立多年，她的视线细细描摹着每一朵花，每一片叶。</p>

    粉白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宛如轻纱，碧绿的叶子衬托其间，如同翡翠。</p>

    这幅景象与她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重叠，让她一时间恍若隔世。</p>

    素云走过来为她添了杯茶，茶水的清香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也唤回了她的思绪：“娘娘，赵贵人这人......”</p>

    皇后接过茶杯，轻抿一口，茶水的温度恰到好处，带着一丝甘甜：“蠢笨。”</p>

    素云为皇后整理了一下衣袖：“是啊，她仰仗着娘娘，历来不用动什么心思。”她顿了顿，又道，“不过，娘娘，那位秦家庶女一进宫就得了封号……”</p>

    皇后放下茶杯，瓷器与木桌相碰，发出轻微的声响：“不过是个美人罢了。”</p>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海棠花上，轻声吟道：“朱唇一点桃花殷，宿妆娇羞偏髻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