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明明她的字迹工整娟秀，萧景煜却看不进去半分。他盯着看了半天，也不知文契文书上到底写了什么。</p>“我今日没有带私印……”</p>
“没事的，世子爷派人回去取一趟很快，毕竟雅食居离府上也不远。”</p>
萧景煜的面色紧绷着，沉默了许久，又道：“关于文契中提到的分成……”</p>
“萧世子若是对分成有异议，我还誊抄了四六成、三七成的，二八成的……”方雅宜又递出几张文契，继续补充：“我还拟抄了一份空白的，萧世子想要几成便填写几成，会长是不会有异议的……另外关于驿站的管理方案，我也提供了几种，都在这些册子里面，萧世子……”</p>
“够了！”萧景煜突然厉声打断了她。</p>
方雅宜抬眉看他：“萧世子，是我哪些地方做得还不够细致吗？”</p>
萧景煜抿着唇，眼里有一层薄薄的怒意：“很细致。”</p>
“那就行，那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走了，世子盖上印章后，直接派人把东西送到商会就行，我还有其他的事情，就不陪世子用饭了。”</p>
方雅宜说罢理了理衣袖，站了身来，朝萧景煜行了个礼就走了出去</p>
萧景煜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她的身形明明消瘦，脚步却轻盈稳健，却隐隐透着倔强，就如一年前那样。</p>
萧景煜心里生出几许异样，一年前的那次诀别，他当时只道是寻常，却成了他心里过不去的坎。</p>
他此后再也没有见过她，虽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经过她的书局，经过她常去的那条街，他总是不自觉地慢下脚步，他偶尔会想起的她冷漠看向自己的表情，心里也总会生出些许怪异之感，就如此刻一般。</p>
是愧疚吧，他心想。</p>
圣贤书教他谦卑礼仪，他一贯奉行也很好，唯独对她用了最伤人的言语。</p>
他虽然不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错，但总归是伤了人脸面，戳了她的脊梁骨。</p>
再见面时，他是欣喜的，他想弥补些什么，好像只有弥补了，心中的那些怪异的感受才会消失，可是她好像不需要。</p>
她甚至根本不想见到自己。</p>
方雅宜的离开，仿佛也带走了包厢里的生机，包厢里静得可怕。</p>
张护卫行礼道：“世子，可要我帮你回去取私印？”</p>
萧景煜摸了摸腰间荷包上凸起的硬块，没有回答。</p>
私印，他其实带了。</p>
……</p>
方雅宜融入鼎沸的街道，轻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天空，乌压压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又是一场暴雪的预兆。</p>
明明才不过一刻钟，却仿佛过了一个很久很久，</p>
思绪回到了一年前。</p>
她和萧景煜之间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交情，没有歇斯底里的仇怨</p>
只是一出开始、过程和结局都演得不算太好的戏文。</p>
她母亲早亡，父亲是夫子，哥哥方明轩虽然学富五车，却没有按照父亲的意愿走上科考的道路，反而选择地从商，更是离家多年，在各地都开了许多的书局。</p>
父亲过世后，她便随哥哥在云城生活。</p>
云城是长公主的封地，萧景煜那段时间也生活在那里。</p>
长公主信佛，在云城新修了一座佛寺，需要大肆修缮、拓印、手抄佛经文书，哥哥的宜合书局参与其中。</p>
方雅宜写得一手好字，经常往返寺庙和长公主府，和她一起誊抄经文的还有温煦，她如她的名字一样热情大方，和方雅宜的关系最是要好。</p>
方雅宜和萧景煜的第一次见面也是因为温煦。</p>
那天傍晚时分，他们刚抄完一本经书，温煦便神神秘秘地拉着她往长公主府的后花园而去，温煦还特地理了理衣裙，又摘了一朵花别在发髻间，还特地问方雅宜：“雅宜，你看我这样好看吗？”</p>
方雅宜点点头，“不过，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这毕竟是别人的宅邸，我们还是不要乱走，冲撞了人可就不好了。”</p>
二人在花丛旁，说话间，看到几个人影朝这边走来，几人皆身着锦衣华服，偶有几声交谈和爽朗的笑声。</p>
“雅宜，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温煦说完还不等方雅宜反应，便大步朝前跑去。</p>
方雅宜的目光随之落到为首的公子身上，他站在几人中间，眉宇间透着淡淡的疏离和几丝漫不经心。</p>
几人看起来身份不凡，方雅宜低眉，往树丛的方向隐了隐，不想惹麻烦。</p>
约莫过了一会儿，却听到“哎呦～”的一声。</p>
方雅宜循声看去，便见温煦半弓着身子，慌忙地朝几位公子道歉。</p>
“几位公子，实在抱歉，我不是故意的。”</p>
“你没长眼睛吗？”其中一个公子大声呵斥。</p>
另一个公子则是道：“你不是府里的丫鬟吧，怎么跑到这里来了？”</p>
那时候方雅宜心思单纯，并没有看出来这是温煦刻意制造的偶遇，只以为是温煦冲撞了人，慌忙出去解围。</p>
“我看这丫鬟别有用心，抓起来拷打一番就老实了。”</p>
温煦脸色有些白了，不过是撞了一下，她不知道他们竟然会真的同她一个弱女子计较，看到急匆匆跑过来方雅宜她就像看到了救星。</p>
抓着她的手臂显得有些不知所措。</p>
方雅宜倒是稍显淡定：“抱歉几位贵人，我是府里请来抄写佛经的匠人，如厕回来不慎迷了路，误闯了这里，还望几位公子见谅。”</p>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们的说辞，我看还是抓起来敲打敲打，好让你们记住什么是规矩。”</p>
方雅宜抿着唇，还想说什么，为首的公子却突然出声：“好了，抄写佛经是件功德，不宜横生事端。”他出声解围，在打量方雅宜和温煦时，眼底却闪过一丝隐晦的嘲讽。</p>
只是，那时低眉的方雅宜并没有发现。</p>
后来，方雅宜从温煦那里知道了几位公子的身份。为首的那个便是当今陛下的外甥，国安府的世子，萧景煜。</p>
温煦好奇的问道：“你不认识他？”</p>
方雅宜诚实地摇头：“不认识。”</p>
温煦却像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她：“天啊，你几乎天天出入长公主府，你就没有打听打听？”</p>
“有什么好打听的，我们是来抄佛经的。”</p>
“你不会没有一点别的心思吧？”</p>
方雅宜茫然地摇头。</p>
温煦叹了一口气：“雅宜，你真的是暴殄天物，你近水楼台先得月啊，居然一无无所知，你知道为什么来抄写佛经都是女孩子多吗？”</p>
“难道不是因为她们的字写得好看？”</p>
“字是一方面，但是，她们更多的是奔着萧世子来了，雅宜你也到了说亲事的年纪，难道就从没考虑过自己的婚事？”</p>
“我的婚事，哥哥自然会替我相看。”</p>
“你啊！”温煦不知道说什么了。“相看是一回事，但是如果有更好的机会和选择，为什么不争取争取？”</p>
方雅宜不置可否，她虽然不赞同温煦冒险的做法，却也没有否定她，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追求更好的生活本身是没有错的，只要不伤害他人，也无伤大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