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颜斯凝没有立刻回姜家。

 她在祖母这里，洗了澡，换了一套衣衫。

 她拿了一根银针，进入净房，半晌没出来。

 “……拿针做什么？”她出来把银针放回盒子里，祖母瞧见了，问她。

 颜斯凝拉了拉衣袖，尽量盖住手背，低声说：“没什么。”

 住了一晚，颜斯凝第二天一大清早，准备回姜家了。

 她临走时，看到了祖母桌上的日历。

 今天旧历二月二十。

 前世，这天发生了一点事。

 颜斯凝略微沉吟，喊了孙妈：“去厨房拿一小块猪肝给我。”

 孙妈去拿了。

 颜斯凝切下拇指大的一小块，用巾帕层层包裹，贴身放好。

 孙妈直直蹙眉：“怪腥的，放这东西在身上做什么？”

 又说，“切这么一小块，还不够塞牙的。”

 颜斯凝笑：“我有用。”

 她和祖母作辞，仍没去父亲和继母跟前，直接回姜家。

 这次，她路上没任何停留，让黄包车一直将她带到了姜公馆门口。

 她刚到，另有几辆黄包车停下，下来三个妙龄女郎。

 为首一人，穿淡黄色旗袍，身材婀娜窈窕，气质绝俗。

 她是表妹章锦雪。

 “……你是四嫂吧？”章锦雪瞧见了颜斯凝，主动上前打招呼。

 她生得好，尤其是一双柳叶眼。

 柳叶眼，上弯下平，眼皮紧致，上眼皮的痕迹轻而浅，不笑时清冷傲然，笑时又媚态流转。

 颜斯凝的丈夫姜闻霆，一生都爱这么一双眼。

 “表妹。”颜斯凝回神，淡淡笑着。

 “我前天去你那边，四哥说你不在家。”章锦雪笑道，“你回娘家了吗？”

 颜斯凝：“是的。”

 “我叫人瞒着祖母，要不然老人家会唠叨你的。新婚不满一个月，新房内不能缺人。”章锦雪压低声音，很友善对颜斯凝道。

 颜斯凝静静看了眼她。

 身后又来了黄包车。

 呼啦啦来了一大群。

 今天，姜家的老祖母去寺庙上香，女眷们陪同。

 章锦雪和两个女佣先回来的。

 瞧见了祖母，章锦雪立马跑过去，献殷勤搀扶她。

 又说：“祖母，欢儿给我抱。”

 欢儿是一只鸳鸯眼的母猫，老太太很喜欢，视若珍宝。

 老太太抱猫累了，顺势将猫递到章锦雪怀里。

 转眼瞧见站在门口丹墀上的颜斯凝，老太太神色一敛，冷淡说：“这是哪里的贵客，站在我们家门口？”

 众人都看向颜斯凝。

 颜斯凝无缘无故回娘家四五日，姜家都不太高兴，觉得她不懂规矩。

 哪有新娘子在新婚月里，不经过长辈和丈夫同意，擅自回娘家的？

 还多日不归。

 老太太更是不满。

 前世，老太太虽然不太喜欢颜斯凝这个孙儿媳妇，却暗中帮衬过她好几回。

 颜斯凝后来盘下药铺，是老太太叫人帮忙的；颜斯凝药铺刚开业，生意不好，老太太在牌桌上给她介绍生意。

 在颜斯凝儿子重病时，老太太拿出她珍藏多年的百年老参。

 这位老太太，嘴毒心软。

 她一直不太喜欢颜斯凝，却又一直可怜颜斯凝。

 她是姜家唯一真正给过颜斯凝善意的人。

 老太太临死的时候，还跟颜斯凝说：“姜家不该娶你，你跟姜家八字不合。”

 听着是嫌弃她，实则怜悯她被姜家吸血一生。

 这辈子，颜斯凝想和她缓和关系。

 颜斯凝假装听不懂讽刺，上前到老太太跟前：“祖母，我是闻霆的妻子颜斯凝。”

 不待这位嘴毒的老太太讽刺她，她又道，“我前几日出疹子，需得避风。

 不管是闻霆还是佣人，若没有得过疹子，恐怕传染给他们。又怕自己是新媳妇，生病要人伺候，佣人骂我轻佻。”

 她说着，撸起左边的袖子。

 左边胳膊，她在娘家的时候，用银针扎了一胳膊的窟窿眼，又用了点药粉，让这些针眼微微发红。

 “出疹子”是个好借口，还能顺便解释她脖子和锁骨处的浅淡吻痕。

 众人都看到了，纷纷关怀几句。

 老太太脸色稍缓，还是不太高兴。

 她说颜斯凝：“你是四少奶奶，佣人伺候你应该的，怎么就怕事？”

 颜斯凝：“是，往后祖母教我。”

 老太太的神色，很明显更好了点。

 ——但不怪颜斯凝，就是姜闻霆的不对。

 “闻霆怎么回事，他媳妇生病了，他却说她在娘家吃斋念佛？”老太太蹙眉，对大太太说。

 大太太章氏，是姜闻霆的嫡母，也是颜斯凝的婆婆。

 大太太有点尴尬。

 章锦雪眼珠子转了转，她非常漫不经心似的，低声对颜斯凝说：“四嫂，你帮着抱抱欢儿，我手酸了。”

 颜斯凝：“好。”

 她接过了猫。

 旁边有人低呼：“哎呀当心。”

 老太太眼神一紧。

 鸳鸯眼的猫欢儿，被老太太宠着长大，特别刁，逮谁挠谁。

 整个家里，除了老太太和平常照顾它的女佣，就章锦雪敢抱它。

 其他人，包括大太太在内，都被它挠一手背的血。

 它爪子非常锋利，又暴躁。

 颜斯凝从章锦雪手里接过来，姜家众人就知道，这位不知事的四少奶奶，今天也要见血了。

 不知道她会不会被挠花脸？

 之前二房的三小姐，左边面颊被欢儿挠了，至今还有淡淡疤痕。

 老太太不仅仅不说自己猫，还怪三小姐“不中用！”

 谁被猫挠了，都要挨老太太的骂。

 这猫简直是祖宗。

 就在众人都以为，颜斯凝是下一个受害者时，欢儿乖乖在她臂弯，还蹭了蹭她。

 众人错愕。

 颜斯凝轻轻抚摸着猫的脑袋：“它好乖，它叫欢儿是吗？”

 众人：“……”

 今天见鬼了吧？

 章锦雪更是无比错愕。

 她原本想着，如果欢儿挠了人，一场混乱，老太太肯定要骂颜斯凝的，到时候就顾不上说她姑姑了。

 她才把猫给颜斯凝。

 不成想，这猫娇媚依偎着颜斯凝，还在不停蹭她。

 章锦雪脸色变了变。

 老太太那张严肃刻薄的脸上，有了点笑意：“这小四媳妇，倒是跟欢儿投缘。”

 众人都没想到，颜斯凝会有这样的造化。

 章锦雪见状，生怕家里有了第二个人争夺她对欢儿的宠爱，伸手要抱回来。

 “四嫂，给我吧。”

 颜斯凝的手，轻轻在欢儿的右边小腿一捏。

 欢儿的右腿，今天受了点伤，正在疼痛，只是家里人还没发现。

 突然被颜斯凝一捏，它疼得一个激灵，正好章锦雪凑过来接它，它迁怒挥舞爪子，尖叫“喵”了一声，挠向章锦雪的脖子。

 雪白脖颈，顿现清晰血痕，立马沁出了血珠。

 章锦雪吃痛，手一松，猫掉在地上。

 右腿又痛了，猫哀嚎般叫了起来。

 颜斯凝立马抱起它，将自己藏在怀里的猪肝，悄悄喂给它吃了，又用袖子遮住它。

 欢儿贴着她，安静吞咽了美食。

 场面混乱。

 姜家女眷们，一个个像见了鬼。

 所有人都看向颜斯凝，对这个庶子媳妇，顿时大为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