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躺在摇椅上，一只手拿着价值千金的蚕丝扇，一只手拿着金算盘随手拨动。</p>一群肥头大耳的年轻男人团团躬身哈腰地围在我身边。</p>
“三妹你看我这个钱，我一定会赢回来还你的，能不能再支给我一点。</p>
”“三妹，你上次借给我抽的烟叶子好香，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我花钱买？”“我与春红楼的白玉姑娘两情相悦，可是她的赎身钱太多了……”我略微烦躁地遮住半边脸，稍稍皱了个眉头。</p>
他们便急了起来，低声扯着我的衣裳哀求。</p>
其中一个道：“沈玉珠这个小贱种那个事，我也是出了力的。</p>
”我顿了顿，含笑看着他：“你娘的那些陪嫁当铺不收，我却收。</p>
”等到沈竹石这傻子便将他娘价值千两的玉如意给偷了过来。</p>
我又给他支了五百两白银。</p>
他们欢天喜地地走了。</p>
我感到一丝疲惫。</p>
我强撑着最后的一丝精力，做出优雅端方的样子走进屋内，我遣散了周围战战兢兢的侍女。</p>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p>
我自顾自对着铜镜梳妆。</p>
在心里慢慢地盘算。</p>
在之前的一个月里，我有意引导那三个废物兄长染上各种陋习。</p>
只是嗜赌、毒/瘾、好色。</p>
不足以令丞相府这个庞然大物一夕之间崩溃。</p>
还需要一些更为直接的证据。</p>
比如通敌叛国、贪污军饷什么的触及底线的事。</p>
我抬眼，铜镜中照出了我现在的样子。</p>
一张极为端庄美貌的脸。</p>
螓首蛾眉，面如白玉，举手投足之间无不彰显着大家闺秀的气质。</p>
京都第一美人。</p>
沈拂衣，我曾经最敬爱的嫡姐。</p>
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诗书礼义无一不完美。</p>
年纪轻轻就掌管丞相府里中馈。</p>
前一段时间更是入了皇后的眼，成功选上了太子妃。</p>
她无论在何种环境下都游刃有余。</p>
甚至将我按进水里，冷眼看我不停挣扎时；将我送上纨绔子弟的床上时。</p>
眼神也是那样的平和，甚至带着一丝怜悯。</p>
我手一抖。</p>
玉梳忽然落到了地上。</p>
我已经忘了事情是怎么发生的。</p>
我只记得，我原先只是一个山野里的丫头。</p>
整日里在泥塘里打滚，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p>
忽然有一天我家被一群穿得很气派的人围了起来。</p>
有个穿得更气派的男人，穿过人群，然后蹲下来紧紧抱住了我。</p>
“玉珠啊，爹总算找到你了。</p>
”我娘一直在旁边哭喊，但无济于事。</p>
回到府里，我才知道我还有个嫡姐。</p>
嫡姐自小体弱多病，有贫血之症，需要有人给她输血。</p>
我和她同父异母，又都是女子，就被爹接回来当血袋子。</p>
我原先是十分抗拒的，即使他们将我关在柴房，不给我吃饭我也用力挣扎，坚决不喝那些稀奇古怪的汤药。</p>
直到一次我逃跑的时候，在花园里看见沈拂衣。</p>
那么娇弱的一个人，却那么美，像是风一吹就碎了。</p>
她用手绢给我擦了擦脏污的脸，给我指了一条小路。</p>
然后起身，挡住了追兵的去路，却被追兵推倒在地。</p>
我看呆了眼。</p>
一时间色迷心窍，我说：“我救。</p>
”“别追了，我和你们回去。</p>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是沈拂衣早早安排好的一幕戏，只是为了让我死心塌地。</p>
沈拂衣治好了病。</p>
她开始带我参加各种各样的贵族宴会。</p>
我每次都会被嘲笑，在家中被哥哥们嘲笑，在外面被各家小姐们嘲笑。</p>
沈拂衣每次都会护着我，我便更加依赖她，每次都紧紧地跟在她的身边。</p>
直到有一次，我宴会中途休息时，收到了一束花。</p>
那束花不知是何人送来的，但的确让我短暂地成为了宴会的焦点。</p>
沈拂衣当时仍是淡淡的笑，用手轻轻抚摸我的头顶。</p>
我当时欣喜于获得了他人的认可，为长姐长了脸。</p>
却并不知道，那一抹笑容中带着多么深重的杀机。</p>
后来又一次宫廷中的中秋宴。</p>
我被沈拂衣的侍女引入一间内室，内室中有几名大腹便便的纨绔子弟。</p>
他们色迷迷地朝我扑来。</p>
我慌乱之中拼命抵抗，最后用簪子捅死了他们。</p>
轰然涌入的人群见证了我犯下的血债。</p>
一片兵荒马乱中。</p>
我缓缓抬头，终于看清了沈拂衣神情莫测的笑容。</p>
接着我就被关进了昭狱。</p>
那几名痛失爱子的大人，嚷嚷着要定我的罪，要将我凌迟处死。</p>
朝中也有一些仗义执言的人说，要好好查清这场血案是如何发生的。</p>
各方势力角逐下，我是那个最微不足道的牺牲品。</p>
我在寒冬腊月之时被人狠狠地压进水盆里，指甲被一根一根地拔断。</p>
我性如烈火，将自己的手指全都咬得血肉模糊，让他们无法趁我昏迷时替我画押。</p>
就这么一直僵持到了年关。</p>
沈拂衣为我带来了一张认罪状。</p>
认罪状是我早就能默背出来的千篇一律的内容。</p>
“沈玉珠被公子们捉弄，心生怨恨，便借此机会将他们诓骗进来，并将其杀害，并污蔑其啥德行有缺试图非礼她。</p>
”我将那片纸撕得粉碎，抓烂了她的手臂：“一派胡言。</p>
”沈拂衣一点也不急，淡淡地看着我，从袖子里抽出一份一模一样的认罪书；“公子们的身后名很值钱。</p>
”我道：“那我的身后名也很值钱的。</p>
”她莞尔一笑：“柳姨娘的命值不值钱？”柳姨娘就是我娘。</p>
我沉默良久，用牙咬着笔杆签下了我的名字。</p>
那天晚上，我无声地流下了比血还多的泪，一头撞死在昭狱的墙上。</p>
然后再睁开眼时，我来到了半年后，并且变成了沈拂衣。</p>
昭狱的夜是真的很黑啊。</p>
而且很冷，孤零零地一个人待在牢里，会有一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p>
会让人很想，很想把整个世界一并毁掉。</p>
因为昭狱太冷。</p>
我重生回来之后喜欢在中午睡觉。</p>
被太阳晒着，暖洋洋的。</p>
只是今天，我却被人吵醒了。</p>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有人打进来了。</p>
”我看着惊慌失措的丫鬟春桃——之前就是她将我引入那个让我迈入地狱的小房间的。</p>
我现在没杀她是因为想细细地折磨她。</p>
我冷笑道：“大惊小怪，回去领四十杖。</p>
”然后我转身，准备回屋。</p>
只听见一声细不可闻的剑啸声从高空掠过。</p>
一把寒光凛凛的剑不知何时已经架到了我的脖子上。</p>
因为我刚刚的动作，现在剑锋已经微微地嵌入皮肉中，其上留下细细的一条血线。</p>
“偿命吧。</p>
”一道冷而厉的声音紫薇背后响起。</p>
谁懂啊。</p>
你要索沈拂衣的命能不能早点。</p>
你这样让我很尴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