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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这么干坐着实在尴尬,方霓询问:“要喝茶吗?”

    “不过我这儿只有果茶,您要吗?”

    “白开水吧。”谈稷说。

    方霓改而去厨房替他倒了杯凉白开,过去递给他。

    谈稷抬手接过,说了声谢谢,却没喝,只随意扣在宽大修长的掌心里。

    之后就有些两顾无言的尴尬了。

    没和宗政分手之前,两人还算是有一层“纽带”在,如今这种关系,是杵一起都不太自在的那种关系,更别提聊什么话题了。

    要是聊起宗政,岂不是更加尴尬?

    为了缓解凝滞的气氛,他后来主动开口跟她聊了些闲话,比如问她是哪里人。

    “苏州人?”听到她的回答,他似乎还挺意外的,“上次听你给阿政唱歌,还以为你是上海人。”

    可能是夜色模糊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此刻她忘记了他的出身、他的权势和他的社会地位,就觉得他是一个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哥儿,岔开腿,散漫地坐在那边,胳膊支在一侧,不时会低低地笑两声,一双眼睛又长又亮,感觉是个很自信的人。

    “小时候妈妈过世,就搬到上海跟我外婆一起住了。”她解释,不经意地笑了下,将滑落的碎发捋到耳后,露出半张清丽的侧脸。

    谈稷眸光深沉地望着她。

    方霓见他不搭话,不确定地抬头去看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他看自己的目光里好像多了一种平日不得见的探究。

    她有些茫然地对他笑了笑,用礼貌化解尴尬。

    他敛眸,半开玩笑道:“怪不得声音这么软这么嗲。”

    像是兴之所至随口一句。

    但这句话出于一个平日慎独克己、很少情绪外露的成熟男人嘴里,本身就带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方霓一怔,没接这茬,有些不太自在地捧住手里的水杯。

    虽然谈稷的风评似乎还可以,跟这个圈子里那些换女人跟换鞋一样的家伙比起来算是正常人。

    可他们这类人,在男女关系方面其实都挺放得开。

    之后他又问了些问题,比如是还在上学吗,平时有什么爱好……她都很乖巧地坐在那边一五一十答了,像是被面试官面试。

    谈稷问到后面反而不好意思了,原本是想缓解尴尬,结果更尴尬了。

    他无声地笑了笑,干脆结束了谈话。

    “走了,不用送了。年底治安不太好,晚上记得锁好门窗。”他捞起自己的西装,跟她告辞。

    年底之前,方霓很忙。

    为了拿到剩下的钱,她还是去干完了周念那边的活。

    周念那几天的脾气特别差,一天要砸不少东西。

    “发什么疯啊?”这日饭后,又有剧组的工作人员在吐槽她。

    “说起来,她那个很帅的男朋友是不是很久都没来了?”

    “男朋友个P!”有人存疑,“金主吧。”

    “这么年轻的金主?谁嫖谁啊?便宜她了。”有人不信。

    “你们就只会看脸。这种男人道行深着呢,阴晴不定的。少招惹,小心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方霓吃着一盒盒饭,在旁边默默听着,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心里寂静无声。

    那时候觉得,他是一个距离她很遥远的人,虽然有些交集,但无论是出身背景、社会层次、能力性格……总之是南辕北辙的一个人。

    跟宗政分手以后,更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只是,之后的发展有点出乎意料。

    第4章

    其实以你的条件,不需要这么辛苦

    之后一周,冷空气逆袭,北京像是一夜之间又回到了凛冬。

    陶晶晶刚买了新衣服,又开始抱怨“倒春寒”,不得已重新拖出柜子里的大衣。

    方霓对这种天气倒不是深恶痛绝,她柜子里的衣服不多,春夏秋冬各一套,够了,她没有闲钱去置办新衣服,也觉得没这个必要,甚至会觉得这种“挥霍”行为有些罪恶,不太敢迈进衣裳店。

    过两天倒是接了个招待会的志愿者活动,是个规模蛮大的关于对外友好交流和周年庆相关主题的活动,到时候不少国际友人和政要都要来。

    这不是一个严肃主题的见面会,但能容纳的人员也很有限,她和陶晶晶提前几个月报名,两个新闻系的学姐去不了才能顶上。

    到了那天,两人跟着新闻系的和某报社的专车一道过去,一早就抵达会场。

    那天长安街上都交通管制,老早就肃清了道路。

    警笛不断,还有来回巡逻的武警,记者扛着长枪短炮,闪光灯不断。

    场面极为壮观。

    方霓和陶晶晶像两个乡巴佬一样四处观望,吊牌歪了都没发现。

    学姐善意一笑:“第一次来这种场合?”

    两人小鸡啄米地点头。

    随着时间推移,到场参会的人员越来越多,但依然井然有序。除却随大流来来往往的人,也有一些特殊牌照的车辆停到东南角的专属通道。

    方霓目光逡巡,无意间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停下来。能注意到是因为周边不少人都围上去了,助手从副座飞快下来,绕到后座开门,下来个穿正装的男人,外面套了件同色的长款大衣,身姿很是挺拔,气度矜贵。

    另外一个秘书模样的人弯腰附在他旁边低声跟他说着话,他停在原地,偶尔点一下头,抬起腕表看了眼。

    雾霾天光线晦暗,一绺稀薄的日光穿透云层,正好映照他转身时的侧脸,下颌线清晰,骨骼分明。

    后来过来一个穿军绿色制式的中年男人,两人并肩上了台阶,往里去了。

    一开始隔得太远了瞧不清模样,但方霓觉得有点眼熟就多看了一眼,人群走动错开,才辨认出那张面孔。

    是谈稷。

    他跟那个衔位不低的军官似乎蛮熟稔的,方霓还看到他偏头跟对方笑了一下,无害而温文,摘下手套,一旁的助手忙凑过去飞快接过。

    方霓此前只是觉得他长得很帅,器宇不凡,此刻才能直观地感受到那种风采。不管跟什么样的人站在一起,他在气势上绝对不会被对方压制,始终有种旁观者的游离和冷静,置身事外,游刃有余。

    到了午饭时刻,一群人陆续走出大厅去用餐。

    方霓和陶晶晶带了泡面,冲泡后一人捧个塑料桶坐在台阶上吃着。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头顶传来道和煦的声音:“你怎么在这儿吃泡面啊?”

    有人蹲下来,近距离端详她。

    方霓抬头就看到了谈稷那张放大的俊脸,嘴里的泡面掉了下去。

    他太高,弯腰的动作鞋面压出一道浅浅的褶子,那双含笑而犀利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无声无息地描摹她的眉眼。

    方霓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故意戏弄她,是本身就喜欢戏弄别人还是兴之所至想逗逗她……因为不熟,她慢一拍也没懂他的意思,没作什么反应,只是很不解风情地跟他大眼瞪小眼,两只小手捧住自己的泡面桶。

    他敛了笑起身:“下午场你还在吗?”

    方霓不解,但还是回:“不了,我吃完就回去了。”

    “那走吧。”

    如果他说要不要送她,方霓可能会迟疑一下,可他这样说,她下意识就站了起来。

    后来才发现自己陷入了思维误区,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果见他回头,唇边溢出几分笑。

    好像在说:你怎么这么好骗?

    这种思维敏捷又心思深沉的男人,实在不是她能招架的。

    方霓一直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笨,但在谈稷面前,她似乎真的就是个笨蛋,反应永远慢半拍。

    上了他的车她才有些后悔,他们真算不上熟悉。

    方霓很慢热,直观表现为不知道要说什么,上车后就一直垂着头窝在后座。

    都是谈稷在跟她说话,引导她说点儿什么。

    其实他是个很会开启话题的人,比如:“今天我本来不打算来的。”

    话只说一半,方霓这样话不多的人也会忍不住提问:“那为什么又来了?”

    而不是像学校里那些青涩的男生一样,她不开口对方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结果就是两个人一起冷场。

    想追方霓的男生很多,不过有一半不敢开口、觉得这么漂亮的女生肯定有男朋友,不敢自取其辱,另一半就是像这样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早上接到家里的电话,一个叔叔要过来,我替我爸接待一下。”谈稷侧头对她一笑,清雅而倜傥。

    “哦。”方霓点点头。

    他爸那样的人,平时都是别人去见他吧,是不方便到处走动,不然又兴师动众的,没准又要管制几条街。

    “你呢?来挣钱?”

    “不是,是志愿者。”她语速有点急,急着辩解完又怔了一下,看了他一眼。

    他唇边果然有浅浅的笑意。

    这种场合哪来的钱挣?

    又在逗她。

    他确实是个不落俗的人,会开玩笑也开得起玩笑,但很有分寸,不会让人不适。

    方霓原本还以为他会跟她聊宗政的事,因为两人间唯一可以聊的共同话题似乎就是宗政,她一开始还有些神经紧绷。

    但是出乎她的意料了,他提都没提宗政。

    方霓真的捉摸不透这个人。

    谈稷带她去了五道营胡同那边的一家中餐厅。

    位置不算很好甚至有些冷僻,入口甚至不挂牌,甚至没有迎宾,非常低调。

    好像这地方根本不担心没客人上门似的。

    “这样能做生意嘛?”走在软绵的静音地毯上,方霓忍不住嘟哝。

    谁知他听力这么好,挽着西装回了下头,一本正经地说:“那我一会儿帮你问问老板。”

    方霓被他逗得笑了。

    进入雅间后,他们前脚刚落座,老板后脚就来了,像是专程赶过来似的。

    献殷勤的模样让方霓都替他尴尬,可他似乎丝毫不觉得尴尬,只要能跟这号人搭上关系,脸面不放在他考虑范围。

    可谈稷始终不冷不热,他只得悻悻走了,以免惹他厌烦。

    方霓见他端起一盏茶慢条斯理地压盖,忍不住道:“您平时都这样劝退别人?”

    这冷脸摆出来,像是驾轻就熟。

    谈稷笑:“不这样,我们这顿饭别想吃了。”

    方霓觉得他很会看人下碟,但言谈举止间丝毫不挟势,让人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这种本事,可能源于底气,她学是学不会的。

    很快她的注意力被琳琅满目的菜色吸引。

    明明只有两个人,菜却一道道上。

    无论是摆盘还是色香味,堪比国宴,每一份的份量却不多,不至于浪费。

    不过方霓知道,这样每道菜只图个味道食材却不故意贪多,反而是最耗费功夫的。

    要求师傅精益求精,每一道都当艺术品来对待。

    菜肴太精致,她都没好意思下筷。

    “尝尝。”谈稷先请她品尝一道开水白菜。

    名字平平无奇,实则工艺复杂,汤料更是弥足珍贵。

    她听过,没尝过,舀一勺低头默默吃着。

    鲜得掉舌头。

    “不好吃?”

    她忙摇头:“很好吃。”

    又依次尝了蛇羹、清蒸黄唇鱼、佛跳墙……吃了很多菜发现他都没怎么动。

    尝惯了山珍海味的人,似乎对吃没什么兴趣。

    方霓从铜壶里看到自己的吃相,感觉不太好意思。

    那天尴尬的事远不止这些。

    谈稷再次确认她“吃饱了吗”,得到肯定的回答才带着她离开。

    方霓有些犹豫,说她想去洗手间。

    然后她就拐进了拐角处的洗手间,谈稷在另一侧等她。

    方霓回到走廊里,发现谈稷在跟一位男士说话。

    对方听到脚步声回头,目光落在方霓身上,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艳,回头打趣:“女朋友?第一次见你带人来这儿吃饭。”

    方霓尴尬不已。

    似乎看出她的窘迫,谈稷轻描淡写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朋友。”

    客气地拨了根烟给对方。

    看出他不想多聊,对方没再说什么,但方霓总感觉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种尽在不言中的感觉,不是很自在。之后又有过来两人跟谈稷打招呼,也用那种眼神看她。

    回去的路上,方霓也没再跟他说什么。

    “他们爱开玩笑,你别介意。”谈稷回头看了她一眼,无意扫到她有些开胶的鞋。

    方霓察觉到他的视线,略往后缩了下脚。

    气氛略有些窘迫。

    彼时他这样说,她不好说什么了,觉得自己可能有些敏感了。

    可他后面那句,又忍不住让人浮想联翩:“其实以你的条件,不需要这么辛苦。”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要比往日晦暗些。

    她本在走神,后知后觉地抬眸。

    完全是懵懂的表情,巴掌脸,发丝柔顺地往后捋,露出白皙小巧的耳垂,似乎多思忖几分风月旖旎都让人觉得是在犯罪。

    因为迟钝,话题没有立刻陷入尴尬。

    谈稷无声地笑了笑,先她开口前敛了神色,慵懒地支一侧下巴,转头去看窗外。

    他的面孔蛰伏在阴影里,偶有车灯浮光掠过,一道明一道暗,方霓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波澜不惊的平淡。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会错了意。他应该……不是那个意思吧?

    几次回眸偷看,他眉目冷峻,只能让人联想到孤山翠柏的巍然清贵和梅香鹤影的祥和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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