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不用想便知道这些是狮崽做的,他不知道它是如何做到的,但定然不轻松。可为什么?为什么它要替他做这些?
阿无清楚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眼睛里流了出来,和河水融在一起,让那份窒息的痛苦更重了。
让他不肯挣扎的心,有了一丝波澜。
眼前的星河似乎在动,像是一张夜幕被拖开,另一张黑幕紧随其后,毫无规律的满天繁星在这种拖动下开始变化,缩小,放大,排列整齐。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摆弄这些本该固定的星光。
那些星光先是勾勒出一副简笔画,简单到只有一人一狮的形状。
大抵是因为这些星光过于白了些,那人便有了银白的发,和身边的狮子靠在一起,很是亲密的模样。
阿无心跳愈发快了,手指动了动,想要逃离这压抑的水下。
那画很快又被拖走,新的夜幕覆盖,星光在他眼前组成了一句话。
生辰快乐。
阿无的手蓦地攥紧,心底的痛苦一瞬间充斥他的眼眸。
今日是妹妹的满月宴,所有人都在庆贺她的出生,今日的声声道贺里,没一句是给他的。
他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忘了,因为他并不在乎。
是真的不在乎,他今日本也没有心思去过什么生辰。
可现在,让他没心思过生辰的小家伙,却在费劲心思的替他庆贺。
它知不知道,今日午宴过后,他会剖出它的心,吃下去?
胃里突然翻江倒海起来,阿无呛了好几口水,最后的氧气也消失了,他手脚开始发麻,一瞬间的呆愣后,他猛地往上游去,即使窒息的痛苦紧紧拽着他,试图将他留在河底,他也拼尽全力的挣扎着,努力靠近那片星幕。
可他在这份痛苦里实在待的太久了些,他没有办法上岸了。
那片星幕明明触手可及,可他却被冰冷的河水推到了深渊,离它越来越远。
似乎从他答应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回不去了。
星光在他眼里越来越模糊,快要彻底消失时,他听见了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
光太暗了,他只能看清,有一团雪白正在快速向他靠近。
阿无手指颤抖,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手,将它接在了怀里。
等一会
等一会
桑若把昏过去的阿无拖上岸,边喘气边跟系统吐槽:【这画风不对啊,我想象中应该是温馨向啊,这怎么成了恐怖类和竞技类了。】
她喘的格外厉害,累的连身上湿漉漉的毛发都顾不上,瞧着有些凄惨,但系统看的出来,她眼里的难过淡了很多,它小声道:【我倒是觉得现在这种也挺好的。】
如果事情按照桑若预想中的温馨向发展,那分开之后,她只会更难过。
桑若摆摆手,也没空跟它掰扯这些,她抬起爪子,狠狠拍在了阿无的胸口,直到他吐出几口水,她也彻底瘫倒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我发誓,下次你再不让我当人,我就跟你拼了。】
系统底气不足:【宿主,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桑若翻了个白眼:【我真不知道你有什么用,我说等我离开这具身体以后立马在这个时间线重生,你也说不行,选身体你也做不了主,你不觉得你无能的有点离谱吗?】
系统的机械音听上去有些委屈:【我之前就告诉过宿主,已经回溯过的时间线是不能再次重生的,而且当前时间线也没有第二具和你灵魂契合的身体供你夺舍了。】
桑若都无语了:【但你连我现在还能选择什么时间线也不知道,这真的合理吗?】
系统声音愈发小了:【当前时间线未结束,我确实检测不出来……】
【所以呢?】
系统沉默几秒,在这段时间对桑若的了解中,主动说出她心里的答案:【我是个废物。】
桑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算你坦诚。】
系统也嘿嘿笑了出来,连日来的阴云似乎散开了些,只要今日结束,桑若可以保住墨玄的心脏,它也能保住北渊。
萤灯亮如白昼,水面漂浮着一层层的布,那就是阿无方才在水底看到的‘夜幕’,上面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小洞在萤灯中成了繁星。
微风拂过,雪白的狮子和身穿白衣的男童躺在岸边岩石上一动不动,路过的人却不觉得奇怪。
他们一向如此,一起下水,一起在岸边发呆,形影不离。
饭菜的香味逐渐飘散在空气中,阿无突的惊醒,第一时间便是看向自己的手。
什么都没有,那团比水还要柔的绵软,他没有抓住。
心里似空了一大块,细细密密的疼痛泛起,他鼻尖一酸,眼泪都快掉了出来。
“哭什么?”
旁边响起稚嫩的声音,阿无愣了一秒,转头看见了躺在他身边的白狮,它眨了眨水洗般明亮的异眸:“是今天的星星不好看吗?”
停滞的心跳仿佛活了过来,他猛地将它抱在怀里,眼泪啪嗒啪嗒掉落:“好看!很好看!”
桑若仰着脑袋,有些无奈:“你的反射弧未免太长了点。”
她仍由阿无抱着她哭了一会,才戳了戳他的手:“再哭下去就来不及参加午宴了。”
阿无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后他松开狮崽,满脸认真地道:“你等我,我有东西要给你。”
“等一会……”桑若话还没说完,阿无已经一阵风似的跑走了,她眨了眨眼,声音有些低:“再待一会也来得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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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察觉的他们
可风没将她的话吹到阿无耳朵里,他一鼓作气跑回了家,将放在柜子里的木雕狮子拿了起来。
这头木狮他雕刻了好几天,其余地方都已成形,唯独眼睛的位置,他一直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狮崽的眼睛太美了,他怕自己雕不出万分之一的神采,反而毁了这份最后的礼物。
他深呼一口气,稳住砰砰乱跳的心脏,拉开了另一只抽屉。
那里面放着一把匕首,匕首的手柄上镶嵌着几颗宝石,纵使在昏暗的抽屉里也依旧熠熠生辉,像极了那双罕见的异眸。
这柄匕首是娘亲交给他的,刀刃乃是万年玄晶所铸,削铁如泥,若是找准位置,一刀下去,对方连恨意都还未能卷起,便会含泪而去。
娘亲曾亲手教过他,该如何用这把匕首划破皮肤,取出心脏,他学的很好,过往三年,他从没失手过。
他也只会用这把匕首剖心。
但今天他第一次想尝试用这把匕首去做点别的事情。
阿无背靠着高大的木柜坐在地上,小小的身子被阴影笼罩,若不是偶尔传来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几乎让人以为这房间内没有旁人。
“夫人小心。”
门外传来灵姑的声音,阿无愣了愣,下意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些光亮洒进屋内,衬的暗处更暗,灵姑环顾四周,冲身后的穆雪摇摇头:“没人。”
“估摸还在河边,陈婆方才来时还瞧见了他。”穆雪抱着幼女进了屋,在灵姑将门关上后,才压低声音问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夫人放心,寨子里所有的创伤药我都拿来了,绝对不会让阿无出事的。”
穆雪点点头,又问:“狮崽没察觉异样吧?”
灵姑替她倒了杯茶:“自然没有,它这些天借了好些布匹,忙里忙外的要替阿无过生辰,若是发觉异样,又怎会如此用心。”
“是啊,如此用心……”穆雪接过茶,却没喝,只是盯着那杯子里的水,像是看到了那双水盈盈的异眸,她垂下眼,语气认真:“它来找过我两次,一次是求我给它一年时间修炼,一年后它会主动去救树灵,让我放过阿无,另一次便是我生产过后,它说它知道一年之期已不算数,但它依旧愿意去救树灵,只求阿无平安,我着实没想到,它对阿无能情深至此。”
灵姑附和道:“是啊,不过一头还未满半岁的小狮子,可有时候望着它那双眼睛,我竟觉得它生了一副大人都不如的玲珑心,叫人不敢同它对视。”
穆雪回想起那双眼眸,觉得灵姑说的十分有道理,它那双眼睛确实让人不敢多看,有种对视久了,就会被它看出心中的龌龊阴暗的感觉,令人不自觉躲闪。
但以后她都不需要再躲避了。
她摩挲着茶杯,喃喃了一句:“午时了。”
头顶有些昏暗的萤灯正一点点亮起,仿佛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一场带来新生的秋雨正在灌溉着梧桐寨。
一切都是骗局
一切都是骗局
“狮崽已经在燃魂救人了。”灵姑望着穆雪怀中的女婴,低垂的眼里划过晦暗不明的光:“夫人,我们该出发去找它了。”
“嗯。”穆雪抱着孩子站起身:“喊上阿无,务必在它灵魂破碎前,剖出它的心脏。”
树灵的伤太重了,一份灵血根本不够,她需要更多的灵脉,不止狮崽,不止阿无。
她抱着正满月的女儿出了门,上扬的狐狸眼中满是偏执的疯魔。
脚步声逐渐离去,房间角落里,阿无唇色比脸还要惨白,颤抖的眼眸里早已滚落数颗泪珠,他知道狮崽对他好,可他从不敢想,这份好竟然重到了这个地步。
它要用它的命换他平安,换他不再被娘亲的执念所困,可娘亲却骗了它。
也骗了他。
窒息般的痛苦又漫了上来,阿无觉得自己疼的快要喘不过气来,腿脚似是被无形的水草攀扯住,让他动弹不得。
头顶的萤灯越来越亮,他几乎又要在这种痛苦中昏迷,但手上蓦地传来刺痛,将他的神智拉了回来,他低下头,目光在手上被匕首割出的伤口顿了几息,又想起什么似的,摊开了另一只手。
巴掌大小的木雕的小狮子在他掌心,他刚雕出眼眸的形状,还未来得及将匕首上的宝石镶嵌进去,此刻却觉得,这些宝石比不得它的眼睛闪耀。
血珠滴落,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将木狮放回抽屉里,连带着匕首一同丢下,随后疯一般冲出了门外。
他从没跑的这么快过,却恨自己不能跑的再快些。
寨子里欢声笑语像一阵风刮过他的耳边,将他白色的衣袍扬起,他绕过人群,循着一条崎岖的小路往林子中跑。
盘根错节的树根拦不住他的脚步,纵使被绊倒,他也会以最快的速度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耳边的烈烈风声像是在让他停下,白色的衣服很快染了一层尘土,手上的伤口往外滴落着鲜血,碎石砂砾却没被冲走,手掌满是蹭破皮的伤,喉咙和肺部因剧烈的奔跑火辣辣的疼着,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告诉他,挣扎意味着另一种痛苦。
可这些痛意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狮崽不能死。
视线被泪水模糊,树根再次将他绊倒,落地时他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剧烈的疼痛随之从脚腕传来。
他面上却没有表情,又像感觉不到痛似的,再次从地上爬了起来,奔跑的速度丝毫未受影响,甚至更快了。
直到看到熟悉的一团雪白,痛意在一瞬间爆发,他哭着喊:“狮崽,停下来——停下来!”
白狮听到动静,抬眸看向他,似是震惊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更震惊他怎么会是这幅模样。
阿无却没空解释,他已经看出白狮的虚弱,他迈步跑上前,一把攥住它手上的伤口,转头祈求着身后巨大的梧桐树:“树灵伯伯,你放它出去好不好,我会去找其他小妖,我会拿到灵脉救你的,你放它出去好不好,我求你了,树灵伯伯,我求你了……”
他将白狮抱在怀里,跪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却还一遍遍的祈求着。
脑海内,系统的播报声也一遍遍响起。
【好感度已达到百分之八十五。】
【好感度已达到百分之八十八。】
……
【好感度已达到百分之九十八。】
她是不是什么也没改变
她是不是什么也没改变
桑若见过阿无流泪,无论是委屈还是慌乱,他都会强忍着哭声,除了说话带着些哽咽外,从不会失态。
可现在他跪在梧桐树下,哭的涕泗横流,被泪水模糊的声音里满是崩溃和祈求,攥在她伤口上的手颤抖的厉害。
他在害怕,在痛苦。
桑若眼眸泛酸,豆大的泪珠沿着异眸滚落,开口想要安慰,声音却虚弱:“阿无,别怕。”
她艰难的抬起另一只手,替他擦去眼泪,努力让自己带着些笑意,驱散他身上的痛苦:“我不是说过我会再来找你吗,所以不要难过,你乖乖吃饭,好好长大,等着我来找你,好不好?”
“不,你不明白……你不明白……”阿无摇着头,被痛苦压的快要喘不过气来,哭声愈发崩溃,眼泪顺着下巴滴落:“娘亲骗了你,她让你燃魂,却让我剖出你的心,我做不到,我不能……”
梧桐叶飘然落下,桑若如遭雷击,半晌都没反应过来阿无在说什么。
穆雪要她燃魂,却仍然让阿无挖出她的心?!
震惊过后,是令她心脏颤抖的慌乱。
她本以为自己站出来能改变原本的剧情,可现在阿无说,穆雪仍旧要他挖出她的心,她没能改变这件事,那后面的事情是否也没改变?
穆雪是否还是会挖出阿无的心?
虚弱的心脏似是被一只手攥住,桑若窝在阿无怀里,紧贴着他哭到发颤的身体,大脑乱成了一锅粥。
阿无几乎整个人都跪趴在地上,重新对着树灵祈求:“树灵伯伯,下一次我一定能得到灵脉,求你,你放狮崽出去吧,你放它出去吧,求你了……”
身后隐约传来脚步声,梧桐叶飘然落下,树灵沉沉叹了一声:“阿无,我很抱歉。”
阿无抱着白狮急切的往前膝行几步,额头砰的一声砸在地上:“树灵伯伯,我求你了!我求求你……”
“阿无,你想求什么?”
身后传来熟悉的温婉嗓音,阿无浑身猛地一颤,抱着桑若的手不自觉收紧。
他额头抵着粗糙的地面,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头,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颤抖的声音几不可闻的低求:“放它走吧……求你。”
回应他的只有落在他身上的几片梧桐。
身后的脚步逐渐靠近,停在了他身边,清淡的果香像是一汪无形的水,挤压着他的氧气,他不敢呼吸身体开始发冷。
白狮身上却滚烫的紧,烫的他掌心全是水泡,炙热的温度透过伤口传递到血管中,温暖着他的血液。九五㈡㈠60㈡㈧三
一冷,一热,犹如两面皆锋利的刀刃,他无法挣脱,也没办法放手。
他咬紧牙关,试图合上刀鞘:“娘亲,狮崽已经燃魂许久了……树灵伯伯可以再撑一撑,我们再去找别的实验品,我一定会成功的,娘亲,我们放狮崽走吧。”
穆雪耐心的听他说完,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面上是慈母般温柔的笑意,带着些许无奈和嗔怪:“傻孩子。”
阿无欣喜抬头,满眼惊喜:“娘亲,你同意——”
他双眸瞪大,声音呆滞:“娘亲……?”
我可以夺舍
我可以夺舍
穆雪手拿着那把玄晶匕首,冲他笑:“你来的着急,东西都忘了拿,娘亲特意给你送来了。”
“动手吧。”她道:“别让娘亲失望。”
阿无发白的唇颤抖着,几次张开都无法发出声音,只有眼泪断了线一般掉落。
颗颗泪珠砸在桑若身上,又在瞬间被她滚烫的体温蒸发,可那些泪滴过的地方,似乎被其他地方还要烫,连皮肉之下都泛起针扎似的疼。
系统正在脑海里不断骂着穆雪的出尔反尔,气愤程度比她骗它要杀墨玄却自杀时还要严重。
她有些想笑,却笑不出来。
她看向穆雪,想要质问她为何反悔,可愤怒的心情在阿无那一滴滴的眼泪中被压了下来,她嗓音发颤,异眸中是和阿无眼里一样的祈求:“我把心脏给他,你能不能……能不能别伤害他……让他再修炼几年……他很厉害的,给他几年时间,他一定能让树灵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求你……”
穆雪微微垂眸,望着白狮脸上那对异色瞳仁,似乎想从里面看到它说这句话的原因是否真是看出了她的心思。
沉默须臾后,她才勾着笑,无所谓的道:“好,我答应你。”
她的话很是敷衍,可桑若除了信他,别无他法。
她的灵魂本就已经趋近破碎,即使阿无阻止了她继续燃魂,这具身体也活不了多久了,事到如今,她只能用这具残破的身体来换取阿无的安全。
树灵在她的灵血下已经恢复了部分生机,活个十年八载不是问题,以墨玄的天资,这几年足够他融合好身体里的灵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