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在场所有警察的脸色都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章驰将终端贴紧耳朵，继续对准收音器讲话：“我什么都没有，我输得起。您呢？”
阿蒙托利没有答话。
章驰唤醒陷入短暂休眠的宝石骑士——在不使用的时候，最好立刻休眠，跟机器交流是一件相当耗费脑力的事情。
“请问您有什么吩咐，我最尊贵的主人？”宝石骑士一板一眼地说着很容易令人尴尬的话，不过它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所以它不会尴尬，它谄媚地还补充了一句，“非常荣幸能够为您提供服务。”
“调出无人机的操作台，小尺寸窗口，半透明，不要挡住我的视线。”
“好的。立刻为您启动。”
无人机操作后台是密密麻麻的蓝色小点，章驰操纵十台无人机在同一时间对准另一个没有打开的仓库门发起攻击。
三角形的特异子弹冲撞到厚重的仓库门上，砰的一声巨响，火焰吞噬了大门。
浓浓的黑烟升腾在悬浮执法车的外围，几架闯祸的无人机嗖嗖又飞了回来，继续将场地内的警员包围住。
“我来告诉您您拥有的选择，放我走，或者切断城市的网络连接，几枚电磁脉冲导弹，毁掉这个城市的电子设备，我再也没有操纵的对象。”
毁掉整个城市的网络和电子设备，奥天帝国只怕睡着了都要笑醒过来。
“您没有任何选择可以胜我一筹，”章驰对着终端讲话，“如果您觉得这样值得的话，那么我也接受您的决定。”
***
武装直升机的空间很大，容得下他们所有人挤上去，枪和贴身物品重新拿了回来，至于之前打包放在车里的行李，没有人有要去拿回来的意愿。
毕竟在这些持枪的士兵和警察面前走过去，跑到遥远的停车区，再在他们的恨不得把人千刀万剐的注目礼下走回来是一件很需要勇气和胆量的事情。
谁也不能够保证这当中会不会有人不小心憋不住火。
把他们这帮胆大包天的歹徒一枪带走。
不过见好就收这件事在周宇这里好像不存在，他竟然还好意思得意洋洋地跟之前开口呛过他的女警员打招呼：“真是不好意思呢，这么快就又要走了。”
女警员对着他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然后解开了他手上的手铐。
接下来是奇良。
再然后是阿弥。
杜睿没有被章驰放回去，阿蒙托利的答应是一回事，这些人的执行是另一回事——人质还是放在自己手里最安全。这个平衡的三角在章驰坐上飞机的那一刻打破。
杜睿被留在了飞机外面，与此同时，章驰拿着他的终端给阿蒙托利打过去一个电话。
“我还有一个要求，”时间很紧张，通讯一接通，跳过没有必要的寒暄和敬词，章驰开始讲话，“让051号警员跟我一起走。”
阿蒙托利的声音从终端的听筒传过来——
“你是说巴林？”
章驰捂住话筒，对着人群喊了一声“巴林”。
果不其然，那个051号警员，这一次行动的头头朝她看了过来。
“对，”章驰说，“巴林。”
“你想要做什么？”
“您只需要说好或者是不好。”
一个警员的性命跟领袖的性命比起来不值一提，巴林被带上了手铐，跟着上了武装直升机，一同留在飞机上的另一个“外人”是飞行员。
鉴于他还需要用双手开飞机，所以章驰没有从警察那里多要一副手铐把他也铐上。
他们采用了比较灵活的控制手段——由陆英拿枪指着他的脑袋。
可能是指着脑袋给人带来的心理冲击比较大，这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表现出来额头流汗，嘴唇发白的生理状态。
“我们不会要你的命，”章驰在他背后讲话，“把我们安全送到奥天帝国，你就能够平安回去。”
奇良黑掉了这架武装直升机的互联功能，保证在空中无法跟任何其他人或者设备进行信息传输。现在飞机终于起飞。
周宇趴在窗户边上，看着越来越远的人群碎碎念念：“我们那架私人旅飞器是不是白抢了……”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路雨躲在最后面的位置睡觉，周宇扫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巴林，说：“你把他带上来做什么？”
章驰走向巴林：“这个人有问题。”
话一出口，奇良和周宇都纷纷看向了巴林。奇良和周宇并排坐在一起，巴林蹲在他们的对面，周宇紧张地向奇良靠拢：“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要朝那个警察开枪？”章驰蹲下来，跟巴林面对面讲话，顺便，她扫了一眼巴林的警徽和警号，051看起来是个级别挺高的编号，“他是你们的同僚。”
巴林：“因为他想要对你开枪。我收到的命令是将你活捉。”
他答得很快，快得不像是谎言。
在这种敌众我寡的形式下，撒谎并没有任何的意义。
周宇伸了伸脑袋，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你怎么知道他要开枪？你为了一个犯罪嫌疑人杀了你的同事，你这个人好恶毒哦。”
“我猜他们俩肯定关系不好，”周宇转头向章驰，“他刚才不也是干这种事。公报私仇。”
巴林扫了周宇一眼，不做言语。
章驰：“所有人都在瞄准，你为什么会觉得他要开枪？”
“他跟海恩科技有私交，我已经观察他很长一段时间了，”巴林说，“我截取了他的通信，费程吩咐他杀掉你。”
章驰：“只是这样吗？”
巴林犹豫片刻，又说：“我是会长安插在警察内部的人，安新市的警察团队贪腐问题很严重。他信不过警察，所以才有了警卫军。他更相信军队的人。”
周宇琢磨了一下，问：“但你刚才不是跟警卫军吵架吗？”
巴林：“我是警察，只是对会长汇报情况而已。警卫军跟我没有关系。”
“让我想想，”周宇抓了抓脑袋，“阿蒙托利信不过警察队伍，所以跟你联系，让你私下跟他汇报警察内部的状况，是这个意思吗？”
巴林点了点头。
周宇：“搞半天，你是个卧底。”
章驰：“不对。”
周宇：“哪里不对？”
“因为你很乐意跟我走，”章驰盯住巴林的眼睛，“你从刚才登上飞机到现在，都表现出来很坦然的姿态，你在高兴。”章驰回头看了一眼驾驶室，那个正在勤勤恳恳操控武装直升机的飞行员背僵硬得好像一块木板，肌肉都失去了协调的活动性。
“你被铐上手铐，竟然一点也不惊慌，你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但你却不害怕我。”章驰说，“你不担心我在中途杀掉你吗？你不担心我是为了报复你，才把你带上飞机的吗？”
周宇突然警觉：“没错！”
“你应该讲点老实话，把你的情况好好交代一下，”章驰走到窗边，“不然我不介意把你扔下去。”
巴林：“我讲的都是实话。”
“你非要跟警卫军抢人，”章驰从窗边走了回来，这回她没有再蹲下来，双手交叉，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蹲在地上的巴林，“你想要亲自审问我，对吗？”
“嗯。”巴林说，“不过这不一定成立，有可能会长会亲自审问你。这些没有人知道，会长只通知我们抓人。”
章驰：“你知道盘古之眼是什么吗？”
巴林摇头：“不清楚。”
章驰：“你在撒谎。”
巴林愣了一下，脸上出现明显的慌张。
章驰：“你果然在撒谎。”
巴林急速往后挪了一下，一种回避的本能。
——他被诈了。
“盘古之眼到底是什么？”
巴林低下头，眼珠子正转着，章驰已经闪身到了他身体右侧，咔咔两下卸了他的胳膊。
“啊啊啊——”巴林尖叫两声，“别、别，不要——”
章驰掏出枪，枪口对准巴林的后脑勺，她站在巴林的背后开口：“你应该清楚自己在这里的身份。连话都交代不清楚，你还有什么留着的价值？”
“盘古之眼……盘古之眼是一种武器，”巴林脑袋往旁边偏了一下，章驰的枪口跟着他的脑袋移动，你追我赶，巴林的脑袋被挤压到了舱壁，他歪着脖子磕磕绊绊讲话，“我不清楚盘古之眼长什么样，我只知道它能够改变一切，这个世界上有生命的，没有生命的，只要被它捕捉，它都可以让他们发生改变。”
奇良和周宇对视一眼。
周宇：“你讲清楚点。”
第331章
唯物永不可证。
“物质只是一种形态，
”巴林语气平淡，眼神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就在这时，
路雨也从睡眠当中醒了过来——也许她根本就没有睡着，只是睁眼在感觉需要睁眼的时刻，“肉眼可见的并不真实，
每一种生物眼中的世界都是不一样的，人类也不过是亿万生物当中的一种。人类并非上帝，
也并不是宇宙规律的解释者，
人类用人类的眼睛看世界，
用自己的方法完成对世界的改造，由此产生了过去被奉为圭臬的唯物主义。”
“但这是错的。”
“人需要通过感官这个媒介去接受世界，唯物永不可证。”
这一串似是而非的话说完，巴林便停止了发言。章驰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跟周宇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相似的疑惑。
“所以呢？”章驰说。
巴林像是没有听懂这句话背后的质疑似的，
揪着刚才的话头继续道：“这就是我所知道关于盘古之眼的所有信息。”
周宇想了半天没想明白，
冲巴林怒气冲冲说：“让你说东你要说西，
你跟我们玩什么文字游戏。”
他的怒火也许并不单纯只是为了这个问题，更多饱含着之前成为阶下囚的愤懑，
章驰朝周宇竖起手掌，示意他安静，
周宇抄起手将脑袋别在另一边。
“你的意思是，
人类对于世界的感知是一致的，
但这种感知并不可靠，
因为我们属于同一个物种，看到的东西经过媒介转换出来的信息是高度相似的。”章驰仔细观察巴林的面部表情，
“但实际上，我们人类对世界的理解，也可能是同样的偏见和误解。”
巴林点头：“不错。”
章驰：“这跟盘古之眼有什么关系？”
“这是理解盘古之眼的基础，是理念的另一次革新。物质……”巴林抬起被手铐铐起来的双手，对着机舱的舱壁敲了敲，舱壁发出来响亮的碰撞声，“这样的物质很坚固。但那是在我们人类眼中。看起来很难改变的这些东西，也许在宇宙的眼中，其实跟那些很容易被改变的棉花一样。”
周宇皱起眉头，一副陷入思考的模样。
“即使从物质的角度，它们也不过是相似的最小单位进行的排列组合，”巴林继续道，“盘古之眼就是这样的东西。用非人类的，宇宙的眼睛去看待世界，并且改变我们固以为的真相。”
奇良突然发问：“改变哪里？”
“我不清楚。”巴林摇了摇头，迟疑片刻，他又说，“也许是全部，也许是一部分。但按照我听说的，变化可以翻天覆地。”
“盘古之眼可以改变我的生理结构吗？”章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像捏一团棉花，或者改变钢铁的形状一样，让我这个人产生变化。”
巴林的回答似是而非：“也许。”
周宇用惊恐的眼神扫了一眼章驰。
章驰：“你确定你没有在讲故事吗？”
“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像在讲故事，”巴林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我自己也花了很长时间去接受这样一件事。某一个武器，能够对整个世界产生影响。基因武器只能够改变单一拥有生命体征的物种，但盘古之眼，它让一切武器的存在都变得可笑起来。”
“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沙堡，其他人手里握着的枪炮都不过是一枚沙粒。”
“这样的沙粒要被很多人费力裹在一团，才能够产生某种效用，并且在产生效用的同时，还必须要接受伴随而来的副作用。核弹，那简直是一场反人类的灾难；基因武器，现在就没有过完全成功的基因武器，融虫发生了一次又一次的进化；火箭·筒、导弹、坦克、战机，热武器统一拥有的弊病——在杀死人类的同时，摧毁花费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堆积起来的物质财富。”
“但盘古之眼，”巴林顿了顿，现在他好像在组织语言，嘴巴张了又闭上，最后重新张开，“它很残酷，但很温和。拥有这个东西，就拥有让全世界投降的能力。从根本上操控这个世上的每一个人，让他们生，让他们死，它就像是一个代表权力的权杖，谁拿到它，谁就拥有了主宰生死的权力。”
“面对这样的武器，唯一的选择就是屈服。”
周宇：“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巴林：“我也希望这是个玩笑。”
“你能够讲清楚这个东西的原理吗？”在机舱短暂的沉默之后，章驰对着巴林发问。
巴林摇了摇头。
周宇：“你就是个大忽悠。”
巴林：“我也希望我是个大忽悠。”
周宇：“……”
章驰掏出手枪，检查了枪身和弹匣，她的动作不大，但武装直升机不像飞机一样，空间大得一个角落的人看不清楚另一个角落的人在干什么。
这架船型的武装直升机中间能够坐人，但是所有人都围在了一堆，隔得相当近，每个人都能够看清楚章驰的动作，听清楚彼此说的话。
咔咔的调整声很响亮，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你掌握的这些信息已经超出了警察的范畴。”章驰缓慢地将枪抬起来，枪口对准巴林的脑袋。
巴林呼吸局促，眼神盯准枪口：“这些是情报部门跟我共享的信息，他们认为你就是那个掌握盘古之眼的段青，阿蒙托利想要找到你。”
说到这里，巴林脸上露出来很深的疑惑：“你怎么会不知道盘古之眼是什么？”
周宇和奇良对“段青”这个名字知之甚少，从垃圾岛逃跑虽然是个很严重的罪名，但能够引起警察、军队、还有按分钟烧钱的电子巡逻战机纷纷出动，着实是有点不可思议。
最最重要的是，连阿蒙托利，这个军政府的最高领导人都参与其中。
巴林的解释让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他们不是为了垃圾岛、或者那天晚上的电磁脉冲事件而来，是盘古之眼，是那个掌握盘古之眼的段青。
周宇和奇良又对视了一眼。
从彼此眼中，他们都看清楚了疑虑和恐惧。
从垃圾岛到现在，他们经历了那么生死攸关的瞬间，却没有能够看清楚朝夕相处的人，拥有的蛛丝马迹的过去——除了魏易，他们五个人都近乎知根知底。
如果魏易就是巴林口中那个“段青”……周宇不寒而栗，立刻开口道：“不知道就说明不是，你们找错人了，懂？”
奇良马上就明白了周宇想干什么——他并不能够确定魏易的身份，但即便魏易就是段青，他们也最好不要承认任何一条指控。这将给他们所有人带来天大的麻烦，他们一起从阿蒙托利眼皮子底下溜走，就算以后分道扬镳各走各路，也不能够排除有人想要通过他们来找到魏易。
他们现在比出逃垃圾岛之时还像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我们没有听过你说的盘古之眼，”奇良说，“你说的这些东西就像是天方夜谭。你既然不知道盘古之眼长什么样，又怎么可能肯定盘古之眼一定存在呢？说不定，你们情报来源有误。是你们被骗了，世界上根本不存在这样的武器。”
周宇用赞许的目光朝奇良微微点头。
巴林的声音变得飘忽：“很久以前，人们烧死了认为地球不是方形的异教徒。”
周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