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虾兵蟹将气势汹汹冲向偏院。</p>

    然后......自然是大败而归。</p>

    去的时候气势有多凶，回来的时候就有多弱。</p>

    一群家丁软耷耷垂着两臂，走路摇摇晃晃。</p>

    一個個眼睛肿得像核桃，鼻涕眼泪糊一脸，跟串一起的葫芦娃似的接二连三扑倒在庞氏脚下。</p>

    “老夫人，那贱婢一身怪力，邪性得很，还惯会使阴招，见我们人多势众，上来就冲着我们扬毒粉，趁机卸了我们的胳膊，就这么，就这么......”铩羽而归了。</p>

    “好好好，好样的。”庞氏气极反笑：　“果真是凶戾不祥的东西！”</p>

    连收归在身边的人都是邪戾怪物。</p>

    听说长女毁了府门，许氏一开始还不太信。</p>

    可现在观其一系列的行事风格，许氏脑子都有点转不过来了。</p>

    见婆婆被气得不轻，习惯性出言宽慰：“婆母，您别气坏了身子。”</p>

    庞氏没好气甩开她的手，冷声责备：“都是你生的好女儿。”</p>

    许氏满腹委屈，当年要送走长女，她作为母亲即便知道自己的孩子可能是个灾星，也是有两分不舍的，侯爷和婆母都劝她要为大局着想，只当没生过好了。</p>

    现在又来怪她。</p>

    长女也是，太叛逆，太不懂事了，怎能干下这样大逆不道的事。</p>

    闯下大祸，不好好端正认错态度，还变本加厉火上浇油。</p>

    连累她跟着吃瓜落。</p>

    在许氏的想象里长女应该是唯唯诺诺，有些胆小懦弱的样子。</p>

    像只小兔子一样，心智软弱，惶惶无依，回来之后会费尽心思讨好长辈，寻求依靠。</p>

    结果竟是全然背道而驰。</p>

    庞氏是不会纡尊降贵踏足偏院的。</p>

    二来，她连出两招皆落了下风，她的威严，她的面子已然要兜不住了，再屈尊前往，满府的奴仆，儿媳孙辈会怎么看她。</p>

    那才真的是威信扫地。</p>

    庞氏强撑着颜面责令许氏：“你是她娘，你亲自去规训，让她老老实实过来认错受罚，否则我连你一起罚。”</p>

    许氏暗暗撇了撇嘴，不情愿极了。</p>

    得了信之后，婆母催着马夫一路紧赶慢赶，颠得她骨头都快散架了，只想回房歇息，委实不愿走那么长一段路去见长女。</p>

    况且，生为子女，理当该她来拜见自己才对。</p>

    怎么反还颠倒过来了。</p>

    婆母要面子摆威严，她难道就不要面子的么？！</p>

    她也是小祸害的长辈好不好。</p>

    早知道会是这么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局面，她就该学两个妯娌一样，找理由留在庄子上，不回来趟这浑水。</p>

    看许氏站着不动，庞氏鬼火乱窜，重重拍了下扶手：“还不快去！”</p>

    纪明熙咬咬唇：“阿娘，我陪你去吧。”</p>

    庞氏待自己喜爱的儿孙一贯慈爱，纪明熙第一次见她大发雷霆，有被吓到。</p>

    更是被纪青鷓离经叛道的举动惊得不轻。</p>

    这难道就是没有长辈教养约束，长出来的野性？</p>

    母女俩本以为到了偏院会经一番波折和口舌，谁知道那位看守门户的怪力武婢轻易就放了她们入内。</p>

    也没有通传，像是早得了吩咐，提前预知到许氏会来。</p>

    入院，许氏见到了离别十五年的长女。</p>

    那个困居在陋鄙之地的女儿，五官明艳大气，一双干净通亮的眼睛尤为出彩，比最纯净的湖水还要澄澈。</p>

    许氏心惊于长女的出色容貌，见她懒懒窝在藤椅里晒太阳，瞬间又腾升起无边的恼意，眼神立刻冷了下来：“你不是病得起不了榻吗？”</p>

    “你无法无天犯下大错，不思己身，不但逃避罪责，还变本加厉顶撞忤逆长辈。”</p>

    “如此乖张怪僻，荒唐无忌，何以堪配挤入贵女行列，你这一身臭毛病不改过来，将来不定会做出多少有辱门楣的事情来......”</p>

    简直就是个祸害。</p>

    一来就劈头盖脸一顿训斥，纪青鷓刚准备抬起来见礼的屁股又稳稳当当地坐了回去。</p>

    时隔多年，母女相见，没有抱头痛哭，没有温情流露，相反剑拔弩张，恶语相向。</p>

    纪青鹧不悲不喜，散漫笑道： “是啊，我荒唐乖张，没规没矩，因为我有娘生没娘养啊。”</p>

    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p>

    但凡他们对她尚存一星半点骨肉之情，就不会这么多年对她不闻不问。</p>

    早有心理准备的事。</p>

    她的心在一次次期盼又失望中，在一次次面临死亡绝境时，被锤炼得无波无澜。</p>

    “你......！”许氏羞恼你你两声，愤而呵斥：“你当真是无可救药。”</p>

    自打生下次女纪明熙，许氏就把对长女那点浅薄的母爱转移到了幺女身上，加倍的疼爱幺女，似乎那样就可以抹平对长女的亏欠。</p>

    看许氏被纪青鷓一句话怼得败下阵来，纪明熙出声帮腔。</p>

    “你怎能这般言语无状顶撞母亲，我知你生活的地方条件艰苦，或许没读过女四书，但生而为人，基本的规矩礼仪应是懂的吧，见了母亲为何不问安行礼？”</p>

    “哦，是吗。”纪青鷓抬眸看向这位素未谋面的嫡亲妹妹，没有什么感情的笑了一下：“你高贵，你熟读女四书，你恨不得把规矩礼仪刻脑门上，可你不也没对我这个长姐行礼嘛。”</p>

    “你生而为人，不知长姐如母？”</p>

    “你通篇话下来，一声长姐没唤过，全用“你”来称呼我，这对吗？”</p>

    纪青鷓确实没读过用来荼毒压迫女性的女四书，但她会用她们的规则来打败她们。</p>

    “你学得又是哪门子的规矩礼仪。”纪青鹧眼里闪烁着疑惑：“莫非你只学会了宽于律己，严以待人的规矩？”</p>

    “你要清楚一点，我同你不一样，我从小没人教养，从小野大的，日子又过的清贫寒苦，可以粗鄙些。”</p>

    “而你自生下来就落在富贵窝里，享受着最好的资源，接受了最好的教养，所以你不能用高标准来要求我，但你自己要时时刻刻践行名门闺秀的涵养礼仪，不要失了贵女的风范。”</p>

    噼里啪啦一席大道理说的纪明熙要心肌梗塞了。</p>

    而且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完全找不到反驳的点，憋闷得不行，不情不愿见礼。</p>

    “明熙见过大姐姐，先前是我失礼了。”</p>

    别说纪明熙毫无还嘴之力了，纪青鹧一套套的说辞砸下来，把许氏都砸懵了神。</p>

    这真的是一个长在粗野之地，没受过教育的人能说出来的话？</p>

    “嗯，这才乖嘛。”纪青鹧站起身，抬手摸了摸她头。</p>

    纪明熙下意识一躲，竟没躲得开，被揉了个正着。</p>

    气闷嘟嘴瞪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