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千槿离不敢相信，她一把抓住小太监：“你说谁死了？”</p>“殿下？！”小太监吓得腿软，“是……陛下去了！”</p>
千槿离的手陡然无力垂下，她遥望着远处的皇帝寝宫，什么都不顾的朝那儿跑去。</p>
到时，满殿宫人都在地上跪着，瑟瑟发抖。</p>
千槿离眼里，只有床榻上脸色苍白的千文廷，他嘴角一片青紫。</p>
“提督，陛下是中毒而亡，看脉象，这毒在陛**内，已有三月之久了。”</p>
岑锦殇刚要开口，却瞧见了千槿离。</p>
他眉头拧起：“殿下怎么在这儿？”</p>
莫名的，他不想千槿离知道千文廷死掉的事。</p>
千槿离紧紧攥着拳，颤着身子质问：“为什么？你不是说了我不逃，你就不会杀他吗？！”</p>
“可是你现在不就逃出来了？”岑锦殇冷笑。</p>
千槿离喉咙一哽，几乎窒息。</p>
太医的话还历历在耳！</p>
那毒存在三个月了，而她从玄鹿塔逃出来也不过几刻钟！</p>
千槿离心里清楚，其实岑锦殇早就想杀他们姐弟了！</p>
他真的好狠的心!</p>
千槿离只觉得自己胸腔疼得厉害，连腹部快要愈合的伤口都再次抽痛。</p>
不愿再看他，她一步步走向千文廷。</p>
千槿离抓着千文廷冰凉的小手，泪眼哽咽：“文廷，皇姐已经出来了，你怎么不理皇姐啊？不是说好了你要保护皇姐么，现在就有人欺负我，你帮皇姐惩罚他好不好？”</p>
可千文廷只是躺在那儿，无法回应。</p>
千槿离好像不觉，自顾自接着说：“皇姐知道了，你是不是在生皇姐的气？你别生气，皇姐去带你捉蛐蛐好不好？你喜欢出去玩，皇姐就带你出去玩……”4</p>
岑锦殇听得心烦意乱，上前抓住她的肩膀：“千槿离，他已经死了！”</p>
千槿离甩开他的手，一脸莫名的看着他：“锦殇哥哥，你胡说什么呢！文廷他只是睡着了！”</p>
锦殇……哥哥！</p>
多久没听过千槿离这般叫他了？是宫变那日？还是岑家灭门那日？</p>
岑锦殇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就察觉到了千槿离的不对。</p>
他将人从千文廷身边拉开，示意太医来诊治。</p>
千槿离也没挣扎，像是个乖顺的娃娃任由摆弄。</p>
可越是如此，岑锦殇的心就越沉。</p>
下一秒，就听太医说“九千岁，殿下神志不清，已然是疯了！”</p>
“不可能！”</p>
“她怎么可能就这么疯了！”</p>
岑锦殇钳住了千槿离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自己：“千槿离！你敢装疯？信不信我杀了你？！”</p>
千槿离茫然地看着他：“锦殇哥哥，你在说什么啊？”</p>
眼里全数的信赖与亲近如火焰灼烧了岑锦殇的心。</p>
他倏然收回手，垂在身侧搓捻，却不敢再和千槿离对视。</p>
他不信，她这么轻易的就疯了！</p>
“来人，将公主囚与玄鹿塔，给我盯紧了！”</p>
岑锦殇不曾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背影慌乱的离开了。</p>
千槿离又一次回到了玄鹿塔中，不过这一次截然不同了。</p>
疯了的公主无人在意，送来的吃食全是馊饭，她依旧吃进了肚子里。</p>
有一次被岑锦殇知晓了，他震怒杀了人，又看千槿离捧着馊饭，浑然不觉的样子，心里的恐慌越来越重。</p>
他不知要怎么对待这样的千槿离，便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彻查千文廷身死之事上。</p>
却不想，竟查到了杜月婵身上，接连着拔出了她过往的所作所为。</p>
东厂。</p>
岑锦殇一剑刺穿杜月婵的腹部：“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做？”</p>
杜月婵躺在血泊中，痴笑着：“我都是为了你啊。”</p>
“那女人拿捏着你的情绪和准则，不杀了她，你怎么一统大梁？”</p>
“难道岑家的血海深仇你都忘了吗？！她是你灭门仇人的女儿，就算你再喜欢她，你们也不可能！”</p>
杜月婵嘶声喊着，字字戳痛了岑锦殇。</p>
他只觉得荒唐，但念着她帮过自己，还是饶了她一命。</p>
“伤好后，你就滚吧。”</p>
处理完杜月婵，岑锦殇回到了岑家墓地。</p>
他坐在墓前，沉默了很久。</p>
直到日落才开口：“岑家之仇，孩儿已经报了，但是孩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畅快。”</p>
顿了顿，又想起千槿离：“这次，不论她真疯还是假疯，孩儿想试一试，试试……把她留在身边。”</p>
“父亲，母亲，不知你们是否愿意原谅我？”</p>
低沉的声音消散在墓地之上，最终也无人应答。</p>
岑锦殇祭拜完，回到了玄鹿塔。</p>
却发现，塔外宫人慌乱无比，而塔里空无一人！</p>
千槿离……不见了！</p>
======第10章======</p>
岑锦殇脸色当即沉了下来。</p>
他一间一间翻遍了玄鹿塔，还是没能找到千槿离的踪迹。</p>
岑锦殇看着跪在身前的守卫，寒声质问：“人呢？！”</p>
无人回应。</p>
岑锦殇感觉到自己几近失控的情绪，按着额角沉声道：“去找！”</p>
话落，整个宫里的人瞬间朝外跑去，四处寻找失踪的千槿离。</p>
可是一无所获。</p>
岑锦殇忧心忡忡，心里想要杀人的念头也越来越压不住。</p>
没走的杜月婵看着他这副样子，将一个药瓶递来。</p>
“当初给你这药助你伪装成太监时，我便告诉过你，这药不能断，否则便会无法控制情绪，最后暴怒而亡。”</p>
“你可还记得，自己有多久没用药了？”</p>
岑锦殇没接，也没回。</p>
只是看着从外归来的侍卫问：“找到殿下了吗？”</p>
“没……”</p>
岑锦殇呼吸一滞，手不受控制的直接提剑砍了身前宫人。</p>
“找不到殿下，你们都别活！”</p>
玄鹿塔再次沦为炼狱。</p>
每过一个时辰就有一人被杀，全宫上下静若寒蝉。</p>
此时，皇宫后山。</p>
千槿离追着蝴蝶跑了这块偏僻之地，她边追边喊：“小蝴蝶别走啊，皇弟定然是喜欢你的，和本宫回去……”</p>
下一秒，看到山坡之上堆聚的数百具尸体，她顿时怔住。1</p>
那些尸体被鼠蛇噬咬，被秃鹫乌鸦入腹，残破不堪。</p>
唯有一具新的尸体还算体面。</p>
而那人的面容——赫然是千文廷。</p>
倏然，千槿离脑袋突然一阵剧痛。</p>
那些血光冲天，尸骸满地，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过去一股脑的重新记起。</p>
她目光中闪过一丝清明，人也彻底从疯癫中渐渐清醒过来。</p>
也再一次清楚的明白：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了！</p>
千槿离瞬间红了眼眶，更多的是无法驱散的恨！</p>
“岑锦殇……”她颤着声喊出了这个恨意十足的名字，“杀了他们还不满意吗？把我毁了还不满意吗？！你居然连一个孩子都无法入土为安……”</p>
凄凉的质问回荡在山谷里，无人应答。</p>
只有阴暗处吹来的冷风吹干了她眼角的湿润。</p>
千槿离浑噩地爬上山坡，挖了很大很深的一个坑。</p>
她没有工具，只有一双手。</p>
挖到最后，十指上早已血肉模糊。</p>
可千槿离好像感知不到痛，依旧挖着，直到感觉差不多了，才将尸首一具具摆放好，帮他们整理好衣衫，放到坑里，重新埋上土。</p>
她不敢把自己和家人埋在一起，怕他们会不接受自己这个和岑锦殇纠缠不清的自己。</p>
做完这些，千槿离蜷缩在这个巨大的坟旁。</p>
即使没能埋在一处，离的这样近，应该也能见到家人吧？</p>
千槿离想着，拔下头上的发簪，抵在心口处，缓慢又坚定的刺入。</p>
痛感无限蔓延，随着血液流失，千槿离眼前越来越昏沉。</p>
恍然间，她好像看到了母后和其他亲人站在尸山上，向她伸出手。</p>
千槿离想扬起笑扑过去，最后却怯怯的停在原地。</p>
“母后，对不起，我没能护住皇弟……”</p>
母后笑的还是那么温柔：“不是你的错，离儿。”</p>
“来吧，跟母后一起走吧，我们一家人又能在一起了。”</p>
“好。”千槿离欣然一笑。</p>
下一刻，她握着发簪的手无力垂下，摔进泥泞——</p>
玄鹿塔。</p>
岑锦殇脸色阴沉坐在大门口，身边的侍卫瑟瑟发抖不敢动弹。</p>
地上全是尸体，无人敢上前挪走。</p>
岑锦殇看向被带过来的虚尘：“虚尘，你当真不知千槿离在哪儿？”</p>
虚尘站在一边，双手合十，闭着眼睛不停诵经。</p>
听着，岑锦殇心中的烦闷越来越重。</p>
突然，一侍卫匆忙跑来：“九千岁！找到长公主殿下了！她去了后山！”</p>
岑锦殇猛地起身，二话不说往后山赶去，心里又想着她果然没有疯！</p>
宫里无人不知，皇室宗族和千文廷的尸身都在那儿！</p>
可到了地方，他却突然顿住了。</p>
高高隆起的坟包旁，一个浑身脏乱的女人躺在地上，脸上挂着解脱的笑容。</p>
岑锦殇心脏一紧。</p>
他屏息上前，就看到千槿离心口尽数没入的发簪，以及衣襟上盛放的血色红花——</p>
======第11章======</p>
岑锦殇身子冰冷，他狂跳的心脏突然安静了下来。</p>
他缓缓起身，轻声自语：“死了？死了更好，这样你就走不了了。”</p>
岑锦殇攥紧了拳头，捏出了血痕。</p>
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p>
皇陵外的宫人们无人赶去叨扰他，深怕自己人头落地。</p>
这时，杜月婵捂着腹部的伤走了过来，垂眉说道：“九千岁，大梁不能一日无君，还请尽早做打算。”</p>
“不愧是神医，真是命大。”岑锦殇背对她冷嘲道。</p>
“妾身贱命还要为九千岁谋划。”杜月婵跪下说。</p>
闻言，岑锦殇转身了，他不想见杜月婵，径直离去。</p>
擦肩而过之际，又听他说：“可惜脑子不好。”</p>
杜月婵长睫微微一颤。</p>
岑锦殇对宫人吩咐道：“将皇室百余人全部入土。”</p>
“是。”</p>
过了一会儿，岑锦殇没有急着出宫，往后宫走去。</p>
先帝的后宫妃子早就被他杀光了，唯独一人——罚入冷宫的丽妃，正是岑锦殇的姑姑。</p>
现如今宫中唯一的太妃。</p>
远远望去，只见一个俏丽的身影坐在亭中喂鱼。</p>
岑锦殇走近。2</p>
“侄儿有何事？”太妃一边撒着鱼食一边开口问道。</p>
可她未回身的样子，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了。</p>
“长公主死了。”他说。</p>
太妃淡淡：“哦？她能活到这个时候已经不易。”</p>
闻言，岑锦殇皱眉道：“皇陵一直由姑姑操办，为何没有入土？”</p>
听到这句问话，太妃才稍稍有点反应，她瞥了他一眼，说：“他们没资格入土。”</p>
岑锦殇其实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但是听到之时心里还是一沉。</p>
“怎么？”太妃转头看他，“你同情他们了？别忘了，我们岑家是被他们灭门的，一命换一命，合情合理。”</p>
“不。”岑锦殇否认道，“他们如何与我无关，我只在乎殿下。”</p>
太妃嗤笑：“我岑家果然个个都是痴情种，可惜你不像我……”</p>
她爱的卑微，被老皇帝伤的遍体鳞伤，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而岑锦殇还没开始这份感情就已经结束了，哪有她疼。</p>
“随你怎么做吧，明日宣告天下，你并非阉人，着手登基吧。”太妃说完这些话，摆了摆手，让他退下。</p>
岑锦殇颔首离去。</p>
待他回到自己居住的府上后，一名老太监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p>
“还有什么事？”岑锦殇问。</p>
老太监连忙说：“虚尘大师想为殿下入土诵经，特来请示提督。”</p>
岑锦殇摆手：“让他去吧。”</p>
或许，虚尘大师诵经，千槿离在下面会高兴一点。</p>
至于他自己还是不要去了，免得她看得心烦。</p>
当晚，岑锦殇开壶喝了几斤的白酒，醉倒在床榻上。</p>
脑海里全是千槿离的影子。</p>
他不经笑了：“我可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我也不开心……”</p>
“想来，殿下也不喜臣吧。”</p>
又灌了一口酒，醉意更浓。</p>
“九千岁，该用药了。”门外传来宫女轻柔的声音。</p>
岑锦殇根本不想见杜月婵：“让她滚。”</p>
宫女不敢离去，只能在门口候着。</p>
岑锦殇见状也不管了，自顾自得继续喝酒。</p>
深夜十分。</p>
“啪！”</p>
一道剧烈的碰撞声响彻整个院子，随之是碎裂声。</p>
门口打盹的宫女惊醒了，却又不敢喊岑锦殇。</p>
突然，大门被撞开，岑锦殇一身寒气站在门口，双目通红，好似失去了理智。</p>
宫女吓得尖叫一声，忙转身逃走，手里端着的药丸洒满一地。</p>
======第12章======</p>
岑锦殇知道因为自己没有按时吃药，逐渐失控了。</p>
他想要去拔剑，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p>
一旦拿到剑，就会死人！</p>
岑锦殇用另一只手死死按住了右手，试图压制那个嗜血的念头。</p>
他一步步控制自己，但是暴怒的情绪充斥在大脑，最终还是失控了。</p>
他只能掐住脖子让自己逐渐失去力气。</p>
杜月婵赶来的时候，就看到岑锦殇一手掐着脖子，一手扣在青石板上，血淋淋一片。</p>
“岑锦殇！”</p>
杜月婵连忙取出药丸，跑过去。</p>
岑锦殇瞥到身旁的药丸，刚要张嘴，就被自己一掌打落在地。</p>
“滚！”他怒吼道。</p>
“你必须要吃药，不然后果不堪设想！”</p>
岑锦殇红着眼抬头，咬牙切齿道：“杜月婵，你休想再控制我……”</p>
杜月婵脸色一白：“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p>
他猛地抓起地上的药丸，一下子塞入杜月婵的口中，后者连忙挣扎。</p>
可是杜月婵哪里比得过岑锦殇的力气，最终还是把药吞了进去。8</p>
岑锦殇觉得自己慢慢恢复了一点，他缓缓站起身。</p>
“这药，有成瘾性吧。”</p>
他戏谑地看着杜月婵跪在地上干呕：“你吐出来一个，我就让人喂你一个，让你也尝尝这番滋味。”</p>
闻言，杜月婵面露惊恐：“不，这药真的可以治你的病！你已健康之躯服用三年的太监药，阴阳不调，不吃药会死的！”</p>
“你觉得我会怕死？”岑锦殇冷笑。</p>
杜月婵怔住。</p>
对岑锦殇来说，岑家仇已报，最爱的女人也死了。</p>
是生是死已然无所谓。</p>
要不是还有太妃的存在，说不定岑锦殇真的会丢下混乱的大梁，一走了之。</p>
数天后。</p>
岑锦殇改朝换代，取大庆为号，建立新政权。</p>
立前朝长公主千槿离为先皇后。</p>
朝堂之上，无人有异议。</p>
两年后，赵家村。</p>
“阿娘阿娘！”</p>
院中妇人放下手里的活，抬头看去。</p>
只见一个姑娘手里拿着一串野果，蹦蹦跳跳进了土院子：“阿娘，我在山上摘了好多红果子！可甜了！”</p>
妇人点点头，伸手整了整自家姑娘的衣襟说：“知道了，快去洗手，今天你兄长要回来了，娘准备了好吃的。”</p>
“嗯嗯。”那姑娘乖巧点头，进了屋。</p>
妇人轻叹了一声。</p>
赵家村一共有百来户人，算是大村子了。</p>
妇人正是村中的赵桂玲，育有一儿一女，可惜女儿赵嫣离是个傻子。</p>
好在儿子赵墨阳还算争气，年仅十九就过了乡试，成了百里内唯一一个举人老爷。</p>
赵嫣离洗完手又要往外跑：“我要去接兄长！”</p>
赵桂玲刚要阻拦，就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了，无奈摇摇头。</p>
到了村口，赵嫣离远远就看到了赵墨阳的身影，脸上挂上灿烂的笑容跑上前。</p>
“兄长！”</p>
身后看到此景的村民会心一笑。</p>
只有一个老婆子多嘴了一句：“那女娃还真以为自己是举人老爷的妹妹吗？”</p>
“不过是举人老爷见她长得标志，捡回来的填房而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