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没出一个时辰，皇城各大府邸全部知道了萧大将军之子被公主休弃的消息。</p>

    他们更知道萧家侧夫人为了陷害公主殿下，谎称自己有孕在身，被公主推下湖导致小产，结果太医诊断之后证明侧夫人只是来了葵水，怀孕一事根本子虚乌有。</p>

    如此一桩乌龙，却让萧夫人母子齐齐朝公主殿下兴师问罪，还险些用家法惩罚公主，以至于公主一气之下休夫，让萧家彻底成了皇城笑柄不说，侧夫人黎氏则被暗影阁带走，只怕生死都难以预料。</p>

    提到暗影阁三个字，所有等着看热闹的人心里都不由一凛。</p>

    不过这些，卫子姌暂时还不知道。</p>

    她正在沐浴。</p>

    浴池里热气袅袅，空气中清香萦绕。</p>

    她安静地倚着池壁，玲珑白皙的身体被热水和花瓣包围，随着她轻轻撩水的动作，池面上荡起层层涟漪。</p>

    ……她真的重活了一次。</p>

    卫子姌目光低垂，怔怔看着纤细白皙的双手，没有裂开的道道口子，没有被利剑割开的血痕，没有钻心的剧痛，没有鲜血淋漓的温热。</p>

    卫子姌闭了闭眼，心头一阵阵钝痛，夹杂着冰冷刺骨的恨意，排山倒海的恨意，强烈的怨恨和不甘席卷而来，让她恨不得立即冲进皇宫，好好质问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对她？</p>

    然而最终，她却只是睁开眼，平静地掩去眼底所有会泄露情绪的波动。</p>

    她死过一次，又重活了过来。</p>

    这是老天给她的机会，她不能辜负。</p>

    前世是父皇一步步把她逼进深渊，是萧家那些畜生一步步置她于死地，云氏一族诸多宗亲王爷，未曾有人可怜过她的境遇。</p>

    未曾有人制止过萧家所为，未曾有人为她抱过不平。</p>

    也未曾有人，在她死之后掉过一滴眼泪。</p>

    反而跟她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暗影阁统领夜钦，得知她的死讯之后，像是疯了一般冲进萧家，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倾刻间致使萧家尸横遍野，鲜血弥漫。</p>

    那双眼充满着冰冷的仇恨，携裹着毁天灭地般的杀气，周身却又萦绕着无尽的悲哀和绝望。</p>

    卫子姌永远忘不了魂魄消失的最后一刻眼中所见到的画面，那个令所有人胆寒的男子，以一己之力替她复仇，几乎灭了萧家满门。</p>

    萧云衡那个罪魁祸首被他生生挑断了四肢经脉，惨叫着求饶，却没能让他生出一点恻隐之心，一刀把头颅削了下来，身首异处。</p>

    萧夫人亲眼见着儿子惨死，尖叫着晕了过去，却也没能阻止死亡之剑刺进她的要害。</p>

    然而他到底也只是肉体凡胎，如何抵得过漫天飞来的箭雨？</p>

    卫子姌抬手捂着心口，每每想到那个画面，心头便是一阵针扎刀锥似的尖锐刺痛。</p>

    “公主殿下。”跪在一旁伺候沐浴的侍女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担忧，“您不舒服？”</p>

    卫子姌蓦然回神，缓缓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情。”</p>

    “公主没必要多想，谁惹您不开心，您就让他也不开心。”</p>

    卫子姌有些意外地转头，对上侍女秀美平静的脸：“本公主记得之前在内殿服侍的人不是你，你叫什么名字？”</p>

    “奴婢冷月，大统领吩咐奴婢过来服侍公主。”</p>

    卫子姌一愣：“你也是暗影阁的人？”</p>

    冷月点头：“是。”</p>

    “暗影阁有多少女子？”</p>

    冷月道：“目前能出阁执行任务的，共十六人。”</p>

    “都跟你一般大？”</p>

    “差不多。”冷月道，“上下相差个两三岁，因为每个人天赋不同，有的出阁早一些，有的出阁晚一些。”</p>

    卫子姌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p>

    “公主殿下还洗吗？”</p>

    方才她发呆的功夫，冷月已经把她仔细洗了一遍，香精也用了，“泡太久对身体不好。”</p>

    卫子姌道：“不洗了。”</p>

    起身从浴池中走出来，冷月上前替她擦拭身子，换上一身干净的蓝色裙装。</p>

    系好腰带，卫子姌转身走了出去，刚走到外殿，就看到一身黑袍伫立在殿阶下的夜钦。</p>

    “殿下。”</p>

    卫子姌道：“宫里传了旨意过来？”</p>

    “皇上让公主殿下现在进宫，不过卑职找了理由回绝了。”</p>

    回绝？</p>

    卫子姌平静地看他一眼，转身走进寝宫：“进来。”</p>

    夜钦跟着进殿。</p>

    卫子姌在靠窗前的锦榻上坐了下来：“夜钦，你手里是不是掌握着父皇的把柄？”</p>

    夜钦默了一瞬：“公主殿下为什么会这么问？”</p>

    “帝王旨意没人能违抗，即便你是暗影阁统领。”卫子姌淡道，“况且你既然选择听我的话，肯定会想办法护我周全，这个时候违抗圣旨更没有好处。”</p>

    目光微抬，卫子姌看着他的眼神里透着几分深思：“除非你手里握着足以制胜的筹码。”</p>

    夜钦看着她。</p>

    两人四目相对，这一刻没有什么尊卑之分，彼此也并无猜忌、忌惮和质疑，而只是一种简单而无声的对视。</p>

    须臾，夜钦敛眸：“公主殿下猜对了，卑职确实掌握着皇上的秘密。”</p>

    “所以父皇不敢杀你？”</p>

    “是。”</p>

    “如果他暗下毒手？”</p>

    “不会。”夜钦语调很平静，“卑职已做了万全准备，皇上不敢。”</p>

    卫子姌沉默了下来。</p>

    放眼天下，如此有底气且敢如此说话的大概也只有夜钦了吧。</p>

    他不是狂妄，也不是大逆不道，目中无人。</p>

    他只是在告诉她，任何人都奈何不了他，所以让她不必担心，不必顾忌。</p>

    “这个秘密跟公主殿下有关。”</p>

    卫子姌诧异，“跟我有关？”</p>

    “是。”</p>

    “能说吗？”</p>

    “能。”夜钦看着她，眼底压抑着深沉的感情波动，“不过殿下今日累了，需要好好吃顿饭，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再说其他。”</p>

    卫子姌淡哂：“睡得了吗？”</p>

    萧家稍后不得闹上门？黎雪被带去暗影阁，黎家坐得住？</p>

    一封休书送去了萧府，皇上勃然大怒，满朝文武都得受牵连，又怎么可能给她清静？</p>

    萧大将军去了军营，晚上回来之后得知家中发生变故……不，或许根本不用等到晚上，只要有人快马加鞭把消息传到军营去，他这会儿就该回来了吧？</p>